光狼

第十六章

接下来几天简直可以说过的颇有一种放纵的微妙感。明明对于青江来说，每天生活十分规律，石切丸带他出去运动，带他吃好吃的，带他去附近各种地方逛，但是青江就是感觉到比自己之前一个人糟糕的生活习惯更放纵。或许大概是因为一下子上了本垒之后互相就更不遮掩了？至少这几天确实是差点一个眼神都能擦枪走火，浴衣都报废了好几套。

 

石切丸告诉他就当度假过，结果真的过的如同度假，如果不是歌仙偶尔打电话来，他都忘记了自己其实根本连市内都没出。歌仙告诉他，这两天藏好别乱跑，和泉守那边开始对京极发难了。

 

青江当然也是这么想的，藏好在这里，因为除了歌仙的忠告，他还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电邮：

 

“你骗我是不是？你没有三日月的消息。”

 

青江看到就知道肯定是安纲终于发现了自己是在虚张声势，现在出去当一群人愤怒的发泄点？他傻了才这么干。虽然他没有明确的和石切丸说过这件事，不过他估计石切丸也通过其他途径知道了，到这座宅子里来的人他都要看着他们收拾。当然青江就缩在屋子里面，活动范围也逐渐被勒令缩小了。

 

大概要藏多久呢？青江百无聊赖的吃着饼干盯着电视看，播到午间新闻，同时石切丸那边收拾屋子的人已经走了，他就来到青江这里：“青江，差不多吃午饭……”

 

青江嗯了一声，听他话语一顿，然后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电视屏幕，这是一则新闻，讲的某个公司破产之后政府正在考虑收购，青江原本心思没在新闻上，没注意公司的名字。结果看见石切丸脸上难得出现了“活该”一样的神色，不由得也感了兴趣，结果下一秒他看见公司名字了——是当初那个富家公子的的家族产业，现在是由那家伙的儿子在经营着。

 

很显然，石切丸动了一点手脚。青江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石切丸摸了摸他的头，他伸手上去，抓住石切丸的手：“……为了我？”

 

“我留了一条活路，但是这一家以后不可能以任何形式在任何地点出现在你眼前了——他们家的商品全都下架了。”石切丸轻声道，青江捏紧了一些他的手：“啊……三条还真是，无所不能啊。”

 

“不，这件事我没有麻烦家里，责任也是我自己一个人来承担的。”石切丸绕到沙发前面，挨着青江坐下：“我只是，非常生气。”

 

青江反而一下子笑出来：“那我以后可不能惹你生气，真可怕真可怕。”

 

石切丸看了他一眼：“你不用担心……”

 

青江随便的嗯嗯的答应着，新闻已经换了一条。石切丸能够感觉到他的敷衍，他不再直接跟自己谈这个了，各种沉默以对或者换话题。石切丸心想趁着这个机会，还是多少说清楚，结果门口突然传来门铃声。

 

竟然还有人能造访到这里来？青江冲着石切丸指指门口，石切丸认命的搁置话题，然后站起来，结果走到前院的时候吓了一跳：“三日月？”

 

穿着蓝色和服的男人在门口一个人笑眯眯的冲石切丸挥手：“石切丸，我散步到附近，来蹭饭啦。”

 

青江原本以为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客人——毕竟这么几天来的人都不是什么重要的客人，结果难得石切丸小跑着进来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拿了件外套给他披上，青江还一头雾水，嘴里叼着半片饼干：“嗯？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三日月突然来了，虽然他不是很介意，但是我想我们俩穿成这样不是见客的装束？”石切丸替他拉好衣襟整好随便绑的腰带——这几天青江的衣服扯的非常习惯，根本就没好好穿，胸口半敞着，露出大片暧昧的痕迹。青江听他这么说也是吃了一惊：“啊？那个三日月宗近？他一个人来了？”

 

“是呀。”石切丸将他披散着的长发从外套里面抽出来，然后递给他发绳，青江接过来，皱了皱眉头：“我要不还是避让一下？你们谈你们的……”

 

石切丸自己也穿好了外套，颇为强硬的抓住他的手，道：“你和我一起，总归要见我的家人的。”

 

青江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然而石切丸的意思一点也不容反抗，拽着他往外走：“三日月人脾气不坏，正好你也去饭厅坐好，我去做饭。”

 

傻了才体会不出来石切丸的意思，青江苦笑着道：“好了，松手，让我把头发绑起来。”

 

石切丸顿了一下，向他笑起来。

 

到达饭厅的时候，三日月已经捧着一杯茶在那里，看着一本书在笑，看见他俩来抬起了头：“啊，来啦？”

青江第一次清楚的看见这个迷一样的男人，从不出现在各种公共场合，然而所有他曾经调查的事件的最终都有这个男人的名字隐隐约约的出现。三条家现在的家主，石切丸的哥哥，三日月宗近。既然见到了，青江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微笑起来：“你好，我叫……”

 

“笑面青江，我知道，来坐呀——上次谢谢你照料我弟弟啦，啊，我叫三日月宗近，不过我想石切丸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哈哈哈——”三日月直接冲青江招招手。青江一下子摸不准他知道的倒底有多少，姑且当他全都知道，至于上次，他只在浓雾之中见过这个男人一次，现在看清了三日月的脸。是个中年男人，然而看起来还是偏年轻的面孔，眼睛非常漂亮，整个人看起来温和而无害。但石切丸看起来还温和而无害呢，青江微微欠身：“不，我只是帮助了我的朋友……”

 

他还没说完，三日月有点吃惊的望了石切丸一眼，然后捧着茶道：“啊呀，我以为你肯定是行动派的？”石切丸则是轻轻皱起眉头敲了一下青江的头，但又叹了口气：“我去去就来，你等等。”

 

青江被弹了一下脑门，心下大骇心想这句话哪里不妥了，三日月示意他坐下，慢条斯理的合上手中的书，然后石切丸离开了这个房间，三日月对着青江道：“我还以为，都带到这里来了，石切丸肯定已经追求到你了呢——啊！不会你还不知道吧？我有没有坏了他的事啊？”

 

——呃？所以这层关系三日月都是清楚的？不过也有道理……照石切丸那个性格，也不会刻意隐瞒什么。但是青江摇摇头：“不，没有，您多虑了，要这么算我的确是和石切丸在一起了……现在而言，也十分高兴，多谢你弟弟的照顾。”

 

三日月拍拍胸口：“啊哈哈，那就好，我还以为他还在慢吞吞的追求你呢。但是看起来……”

 

青江警觉起来，他总觉得三日月的眼神倒底还是比石切丸锐利多了，而且如同他所预料的，显然自己坐在这里三日月不可能说他原本来找石切丸的正事，哪怕这个话题他并不想谈，但也得硬着头皮谈下去：“您也知道，我原本是来找你们麻烦的吧？”

 

三日月没回答，就笑眯眯的喝了一口茶。青江呼出一口气来：“所以，其实本质上来说，我和您弟弟根本就不是一类人，现在只是偶尔，偶尔讨了他的喜欢，得到了他的帮助而已。”

 

然而石切丸却在这个问题上跟刚谈恋爱的高中生简直没区别，拽着人想未来，青江从来就没有思考过一刻未来，如果要思考未来这个问题，他肯定会被自己前途无穷无尽的艰难给逼的没法过眼前的日子。青江这句腹诽当然没有说出来，其实他模模糊糊的感觉到，石切丸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问题，然而他还是这么坚持，一定要几次三番的让青江有能和他一直在一起的感觉，到底是为什么呢？

 

三日月“哦——”了一声，放下茶杯：“你可真是敢说的人呀，这样说，不怕我以为你只是来欺骗石切丸，好换取某些东西的吗？”

 

“您觉得我有机会骗到他？或者说，有机会骗到你？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小把戏都不入流，我既然处于弱势，就老老实实的用弱势的方法想办法存活下去——不知道这个答案是不是能把我的印象分拉高一些？”青江一边说着，一边手心里出了冷汗，他实在是不熟悉这个人，说话必然没有底气。三日月一下子笑出声来：“啊啊，请你不要紧张啊，我只是随便开个玩笑啊？又搞砸了吗？其实石切丸是个很认真的人呀，你要不要仔细考虑一下？不是一类人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啊？”

 

青江不说话了，心想，在他还喜欢我的时候自然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但他实在吃不准这喜欢会持续多久。一看冷场了，三日月显的有些着急：“哎呀……哎呀，我们来聊聊你本来想做什么吧？你如果完成了你原本的任务，拿到了报酬，想去干嘛呢？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我觉得我很难活过事情败露的第二天，用来逃跑的那笔报酬大概也只要你们动动手指就能冻结，所以果然还是先活下来……”

 

三日月摆摆手：“青江君，我指的不是这么现实的事呀，你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青江愣住了，仔细的思考了一下，然后茫然的摇摇头。

 

“没有呢，很不幸我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如果硬说有好日子的话，我想，现在大概已经实现了。”

 

三日月的眼神有点飘，青江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但是看他眼神好久不动，青江终于发现自己一定是太久疏于防备，以至于都注意不到身后有人了。

 

石切丸站在门口，表情复杂的望着他。

 

青江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觉得自己还是认为石切丸全部听到了比较好，石切丸走到他旁边坐下，然后很用力的将青江的手握进手里，三日月探了探头：“石切丸——我饿啦？”

 

“餐盘放在门口，三日月你自己拿吧。”石切丸看上去不太高兴。三日月还真就自己站起来走到门口，然后断断续续把三个餐盘都搬过来，举着筷子道：“哎呀……石切丸，别吓到他了，现在外面乱，你这么一副表情，要青江君藏在这里的时间怎么面对你呀？”

 

石切丸将头扭向三日月，道：“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三日月啊的瞪大眼睛：“你不提醒我，我差一点儿就忘记啦！你市内的那所房子，失火了。”

 

什么？青江也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而石切丸则一下子捏紧了青江的手，道：“什么时候的事？”

 

“安纲做的太过分啦。”三日月的眼眸垂下来，“这回他确实太过分啦，我生气啦，昨天晚上，保安被他换掉一位，然后靠近了你的房子，点燃了——里面有人的哦？你是不是安排了人在里面？”

 

石切丸皱着眉头点点头：“我并不希望我和青江在这里被人发觉，托人在我们不在的时候装作我们在的样子在里面。”

 

“嗯，现在那两位先生都在市立医院，轻伤，然后安纲来威胁我——嗯，他病的这么重，再这么胡闹下去不行，生了病就要好好的治。”

 

虽然三日月说这些话的语气都还是柔和的，表情也是很平静，但是青江能够能明显的感觉到房间的气氛被他笼罩在一种可怕的愤怒里。他喝了一口汤：“我原本也不想来干涉你和青江君的日子的，但是昨晚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以为受伤的是你们呢——虽然不是你们，但是，你自己买的房子可是被烧掉了哦？”

 

青江心想该不是因为自己在石切丸旁边，才引起安纲的泄愤报复是往石切丸的所在处吧？三日月一边挑鱼刺一边道：“所以呀，我散步过来，也提醒你一下，不要再出现了，把自己……还有青江君，你喜欢的话，藏好，安纲那边，我去处理。以往以来一直辛苦你暴露自己吸引那些意图不良的人了……石切丸，这个好吃，再来一碗！”

 

石切丸皱着眉头笑了，接过碗：“谢谢，我明白了，三日月你肯定没怎么好好休息吧？要不要睡一会儿再走？”三日月摇摇头：“不，我待会儿就走，看你没事儿我就开心啦。”

 

石切丸站起来去给三日月添一碗饭，青江则在旁边皱起眉头焦躁了起来，房子被烧掉了。他想起来都觉得无比可惜，那里还有很多东西，不仅有他自己的东西，还有石切丸生活的痕迹，石切丸终究是在那里活的最自在，青江知道书架上摆着很多他精心收藏的旧书，知道他喜欢整齐的摆放一些小的瓶瓶罐罐和饰品……那个地方被烧了，他只想一把揪住安纲把这家伙塞进精神病院。石切丸倒是不显得特别在意，反而是轻轻对青江说：“不吃吗？没胃口？”

 

青江看了一眼石切丸，在这里应该是没问题……的吧？他食不知味的拿起筷子将食物塞进嘴里，三日月的眼睛转着看他俩，然后悄悄的把碗递给了石切丸，小声道：“再来一碗。”又对石切丸道：“你加油？”

 

石切丸耸了耸肩。

 

然后前脚送走三日月，青江后脚就想溜，一把被石切丸提溜住，箍在怀里，问道：“我们现在可以说清楚了吗？”

 

青江不说话，低头盯着地板出神，石切丸把他抱到垫子上让他坐好：“偶尔讨我喜欢是什么意思？嗯？你是这样看我的吗？”

 

“不，不是。”青江开口了，老实坐在他跟前。石切丸道：“可你就是这个意思哦？担心将来我会随便的放弃你？”

 

青江看了他一眼，然后挨近了，一如既往的想蒙混：“我们不谈这个……”

 

“谈。我不会放弃你的，你要是真的担心，我可以立刻把你的存在公众，然后让所有人来监督。”石切丸十分严肃，青江啧了一声，一下子坐直了，表情没有了平时的愉悦：“石切丸……！你哪里来的自信？你这样不是在自断后路吗？！未来的事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就决定好？就这样过下去不就……”

 

“还是，是你想逃吗？”石切丸的难得的目光中流露出恳切来，注视着青江。

 

青江哑口无言，逃？他只想揪着石切丸的领子问他哪只眼睛看到自己想逃，石切丸却像气馁似的低下头：“如果是你真的这么想，只是偶尔想和我在一起的话，我也……没办法，但我的确是希望和你一直在一起……”

 

青江忍无可忍的挪过去，拽住他的领子一把吻上去，石切丸一把抱紧他，亲的青江几乎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松口了，青江气都来不及喘匀：“你快给我闭嘴……我不想和你吵架，想听我给你表白？我爱你。等等这不是敷衍……我……”

 

青江头一次感觉到自己还能有在言辞上如此无力的一天，他别开了视线，石切丸却明白过来，语气放的更为温和：“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要否认一直和我在一起的未来呢？”

 

青江心知没有一个答案是结束不了这场谈话的了，然而他还是沉默了好久，才道：“石切丸，我是个身份都不干净的人，你难道会从这段经历里得到除了一时的爽快以外的任何东西吗？没有吧？爱意这种东西又能存在多久？然后你会发现我根本毫无用处，而被你养久了，我同样得迁就着你，逐渐把自己变成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模样，这对我们难道有任何益处吗？”

 

青江没有看他，而是盯着自己的袖口出神：“我什么都帮不到你，讨你喜欢都不行吗，反正我喜欢你，即使将来只剩回忆了，那也是我很好的一段回忆，没准还能跟人吹嘘，以前有个厉害的大人物，喜欢过我，非常照顾我，而我也非常喜欢……”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样混蛋的话吗？”石切丸第一次语气如此生气，青江只感觉到后脊背一凉，立刻抬头看他，然后被他的眼神给惊道，勉强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等……你别生气……你要我说的，我不是要和你吵架……”

 

石切丸深呼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忍耐，青江想往后缩，这个小动作一下子把他的愤怒直接点爆，一把抓住青江的胳膊将人拉的几乎是撞进石切丸怀里。青江下意识的捂住了头，结果只是被紧紧的抱住了。

 

他把石切丸气的发抖，然而这个人发脾气却是把自己抱在他的怀里，青江一下子就不说话了，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石切丸的背：“至少，喜欢你是真的。”

 

石切丸的手臂就跟铁铸的一样，但是怀抱依旧是温柔的，青江少有的感到了愧疚，还是那个问题，他不觉得石切丸想不到这些，可是为什么还要坚持呢？

 

石切丸似乎终于把情绪平复下来了，手臂稍微松了松，凑在青江耳边问：“你不想问我问题也是这个原因？”

 

青江点点头：“我不该知道的太多，知道的多了，你会很困扰。”

 

石切丸的面色看上去十分阴沉，青江不说话了，心想待会儿做点什么让他高兴一下，但是又转念想到：“等等，石切丸，你的房子……”

 

刚讲到房子，电话又响了。这回是屋子里自带的电话，不是任何人的手机，青江闭嘴将话吞回去，石切丸松手去接：“喂？”

 

青江站起来想走，刚走到门口被石切丸眼神示意——坐回去等着！青江权衡了一下就这么走掉和乖乖等着的后果，还是坐回去了，然而石切丸没过一会儿，轻声道：“已经查到原因了？是什么？”

 

电话里的声音青江听不见，但是石切丸看了青江一眼，嗯了几声，挂了电话。青江的心却逐渐悬起来，然后在石切丸挂下电话之后，青江低声道：“是我惹的祸吗？”

 

石切丸指着他的鼻尖，声音压着怒意道：“别乱想，没有你的问题，还有刚刚那些话，我一定会让你改变念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