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狼

第十九章

这回休息的不错，青江是这么觉得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攥着石切丸的手睡过去了，而石切丸已经不在了，被子好好的盖在自己身上。不过倒底不是正常的睡觉时间，青江坐起来的时候四处找了找钟，发现才早上5点多，这还真是头一次在这样的清晨醒来，他下床去想看看这么早石切丸去了哪里，结果一出门被这阵势吓了一跳。

 

所有三条家的人聚集在一块了——当然今剑不在，几台笔记本和大量纸张散乱着堆落在一块儿，三日月支着下巴，脸上没有一点笑容，其他两人也是面色凝重，石切丸在一个接一个的打电话，青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又是怎么了，不过随即一想大概是昨天的事件的延伸，也不知道这群人几点就起来了。他一边把头发草草的整理了一下绑起来，一边走到石切丸身边去：“情况怎么样？要我整理吗？”

 

石切丸先是拿起一叠纸想递给他，不过递到一半，又是手上一顿，将纸拿了回去，接着微笑了一下：“帮我们买点早餐吧，今天恐怕不能自己做了。”

 

青江微微皱起眉头，石切丸的电话又响起来，石切丸只好示意他等一下先接电话，青江在旁边道：“如果我在这儿比较妨碍的话……”

 

“不，多个人帮忙也是好的，青江君留一下。”三日月开口了，石切丸立刻捂住话筒震惊的望向他：“三日月……！这没有必要让青江也跟着一起……”

 

“所以呢，你所面对的这个困难的局面难道就会因为隐瞒而消失吗？既然青江君在你身边的话，趁早让他知道比隐瞒有用的多了吧？”三日月直接把他面前的笔电转过来对准青江，青江道：“不，如果困扰的话……”

 

石切丸草草的应了几声电话里的事情，然后挂断了之后道：“你说得对。”接着拉住青江：“现在问题是这样的……恐怕接下来我要去开一个向公众解释的新闻发布会，青江，你帮我整理一下日程和相关信息吧。”

 

青江简直闹不懂石切丸怎么又被瞬间说服了，不过他心里已经不太排斥知道那些自己不该知道的事，也就点点头，然后看了看三日月给他的信息，只需要粗略的扫上几眼，他的双眼就被震惊写满了。

 

各大论坛，网络版的头条，还有一部分的报纸，头条都是文化部长收受巨额贿赂，操纵文化传播关卡。青江一把拉过电脑来然后将整个报道还有别人的爆料统统看了一遍，可以说现在传统纸媒都在不停的挖料，再过50多分钟第一批早报上会是什么内容都能想象到了，小狐丸也在那边不停的发邮件，打电话。网络上更是早就炸开了锅，各种帖子被删除和冒出的速度都已经是可怕的快，石切丸的信息半公开成为了最大的弱点，导致他一口气几乎成为了所有负面消息的中心。

 

“这是……怎么回事？”青江一边盯着所谓的“知情人员爆料”一边问出声来，他很快就看到几张据说是石切丸受贿让播的不良画面……那不是当初被自己强行劝退的那个什么丰田家的少爷所播的东西的截图吗？这种东西还没有撤下来吗？！明明当初很清楚的记得石切丸后来签了禁播令下达下去。他立刻就问：“文化部网站的公示信息呢？”

 

石切丸摇摇头：“被人删除了，只有纸质的备份档案了。”

 

看来是有预谋啊……青江扫了一下，网络的数据还在不停地变化，他将电脑推回去，想了想：“被反咬了一口？”

 

“只可能是这样了，不然能够动用这么多舆论力量的还想不出第二个人来。唉……最终还是这样了吗？”三日月捏了捏眉心，石切丸倒是显得比谁都从容：“早报的内容已经撤换了，我去调档案记录，试试看澄清一下。”

 

“先这样吧，公关已经在动了，我去找人问问丰田他们怎么回事。”小狐丸也拿了几个文件夹，站起来，石切丸拍拍青江的肩：“去换件衣服吧，今天恐怕也要忙了。”

 

青江低声道：“你都被卷进这样的事了，你就不生气？”

 

“我生气啊。”石切丸嘴角挂着一抹笑，“但是我没有办法，有时候即使是我，也是会有这样的情况的。现在除了忍耐和赶紧处理事件之外，也没有别的方法。”

 

事件已经引发了讨论，就算从头条撤走了，但是依旧有部分报纸报道了，石切丸的信息立刻成为瞩目的焦点，加上昨晚一大串的紧急任命，一时间氛围变得箭弩拔张。三条方面删了一部分网上的言论之后就罢了手，开始转移视线，将丰田家的那个五少爷供了出来，于是“知情曝料人”一下子变成了当事人之一，事情可以说是越来越复杂。

 

青江这回不用纸质的笔记本了，捧了笔记本电脑开始帮石切丸规划。先要去三条大楼档案部把那张禁播令的留档找出来，然后再要开新闻发布会说清楚情况，接下来还要去法院装模作样的提起诉讼，内容看上去是比昨天少了，然而每一件事都变得很不确定。青江记了没一会儿，忍不住又打开了网页，然而一边倒的要让石切丸说个清楚的舆论倾向还是让他面色一沉。

 

“这帮人真是……懂个屁。”他忍不住也爆了粗话，石切丸在布置发布会到场的媒体，听见青江的话，拍了拍他的肩：“没关系，这些人也不过是童子切所布置的舆论，只是造势而已，而且之所以会是我，也说明三条的隐蔽工作可是做的很好哦，他这样也只咬到我这个饵……”

 

“你会怎么样呢？”青江心头烦躁，一把拽住他的领子，直接冲着他问。

 

石切丸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轻声道：“最多就是离开政治这块，然后三条的饵会换一个吧。”

 

青江松手了，喉咙口里堵着很多话说不出来，低下头：“该死……该死的，为什么是你啊……”

 

“会没事的，而且无论我怎么样，你不会受牵连的。”石切丸抓住他的手，微笑：“倒时候可请不要嫌弃我呀。”

 

青江深呼吸了一口气，烦躁的捋了一把自己的刘海：“还能有人比你更合适坐在这位置上？也不问问我有没有同意换上司，想都别想，档案在哪里？待会儿过去直接拿了就走。”

 

然而车开到三条大楼附近，青江和石切丸都被蜂拥在那里的人流吓了一跳，可以说整幢大楼被围的水泄不通，里面还有不少媒体记者。石切丸想了想，让司机喊了一个人过来：“这里怎么回事？”

 

那个看上去面容十分陌生的保安一样的人道：“在这里工作的文化部长陷入受贿的事件，现在等着法院派人来提取档案，不能随便进去。”

 

石切丸立刻让司机将车开去地下停车库，不过显然是想的太美了，就连停车库都有不少人在晃，警戒线拉了起来。

 

“唔……看来这是要想方设法阻拦我啊。”石切丸一边微笑着一边皱起了眉头，青江将电脑合上往他膝盖上一放，接着道：“告诉我，档案在哪里？档案室？你的办公室？还是别的地方？”

 

石切丸一愣：“你要做什么？”

 

“帮你去拿。”青江指指外面：“这个情况，你不方便出去吧？”

“虽然是这样……但我并没有遮掩过你是我的助理这回事，恐怕你也会受到阻拦……”石切丸显的有些迟疑，青江道：“谁会从大门走进去，我本来就不是走大门的人，谁管你什么程序什么情况，告诉我在哪里，我去把东西偷出来。”

 

他说完之后，车厢里传来一长阵沉默，青江将外套脱掉，活动了一下筋骨：“在发什么呆，你不是赶时间吗？还是你就想等那什么法院的人来帮你查档案？”

 

“档案室A。”石切丸叹了口气，然后拉住他的胳膊：“一有不对劲立刻回来，楼里面肯定都是监控，就算被发现，你也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青江冷笑一声：“我要想躲，恐怕还没人能找我出来。钥匙什么的在哪里？”

“是密码锁，密码我写给你？”

“来。”青江冲他伸出手，手心里记上密码之后，随便在车上翻出一个棒球帽，一戴就往外走。

 

好在三条大楼这么热闹，即使是来围观的一般民众也有不少，青江夹在里面“指指点点”了一阵之后，逐渐靠近了警戒线。楼里面他说不准有多少人，一边走，一边不小心从身边小姑娘的头上拿了个发卡下来，拆掉装饰，将铁片塞进袖口。接着对着厕所窗外的一个保安招招手：“请帮我一下！我遇到了困难！”

 

困难了一分钟左右，青江在路边的墙缝换了一套衣服，接着若无其事的站到刚刚那个位置去，门口传来小小的一阵骚动，虽然不知道理由，但是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这么好的机会，青江自然是一下子一撑手臂就窜进了厕所。

 

……哎呀还是女厕所。青江能够听见隔壁隔间有人，被自己跳进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谁在那里吗？”他道：“修灯泡的。”接着就撑着门直接往上爬，再次撬开通风口，人窜了进去。一面走，一面偷偷拿出铁片，偶尔撬开一两块通风口的铁板，把摄像头电线给磨断一半。

 

这样要不了多久就会接触不良，虽然通风口内部基本是安全的，但是以防万一也还是做好准备。青江好久没有做这些，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原本他可是什么活都干的。一边想一边脚下也没停，三条大楼他熟悉的堪比他家，没一会儿就绕到了档案室上方。

 

然而里面有人。

 

青江不敢轻举妄动，趴着听下面的动静，里面有两个男人在交谈的声音，还有纸张哗啦啦翻动的声音，青江轻轻掰了掰手腕，悄无声息的拧开了通风口的螺丝，将铁板挪开一个小缝往下看。

 

是童子切安纲和另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他们在翻找档案。看来挡在外面的果然是童子切的人，几分钟的功夫，男人找出了一张纸递给童子切：“找到了，就是这张。”

 

“嗯。”童子切接过来扫了一眼，青江眯起眼睛仔细一看，那不就是自己所要的禁播令吗？童子切道：“有打火机吗？”

 

那个男人站起来，开始在自己身上翻找，青江的眼睛跟着他的动作，看到了他口袋里放着烟和打火机，还有插着佩枪，他估算了一下位置，觉得自己就这么跳下去恐怕很难逃掉，默默的从身上摸出手机，然后对准了，关掉闪光灯，在对方点火的一瞬间拍下了照片。确定了自己的照片里面童子切的脸看起来简直清晰无比之后，他露出了微笑。

 

反咬一口谁不会，青江趴在通风口里面心情良好的点击彩信发送到石切丸，附带一个微笑表情：“部长大人，东西没偷到，搞了点更好的给你。”

 

然后他收起手机，慢慢的从通风口缩了回去。那张禁播令发出轻微的燃烧的噼啪声。

 

青江出了大楼的时候，石切丸的车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反而是歌仙开始拼命打电话过来，青江一边在厕所脱掉身上扒来的制服一边接了：“喂？歌仙？我现在很忙啊？有什么事？”

 

“什么叫有什么事，石切丸找人打电话打到我这里了，他说他先去发布会了……那些新闻，你们卷进麻烦了？真是不让人省心……在哪里接你？”

 

青江难得心情好了不少，笑出来：“就和那时候狙击的时候一个接应地点吧，不要怀疑我的业务能力啊，这算什么麻烦，啊……对了。”

 

“来接我的时候，帮我带几个风铃。”

“啊？”

 

但即使青江搞到了对童子切相当不利的照片，拿着手机看石切丸新闻发布会的直播的时候，青江还是忍不住捏了一把汗，可以说媒体都已经是三条筛过的占多数了，尽管没提什么极其尖酸刻薄的问题，青江还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在刁难石切丸。石切丸倒是一直很有风度，温和的正面回应了所有的问题，然后照片几乎是新鲜热乎的打在大屏幕上，和丰田的照片一起，青江另一头在不停的刷新一个讨论这个事件的帖子，一个刷新按下去，对三条有利的言论开始不断的冒出来——公关也开始起作用了。

 

事情看来又朝着有利的方向在前进，至少这个正面的态度使得石切丸看上去十分光明磊落，歌仙把车开到了兼定派的据地，看青江还盯着手机，忍不住挑了挑眉毛：“这么在意，你不去门前接他？”

 

“他把我寄放在你这里那我就等着呗，哼……想动我的人？”发布会看上去已经没有什么问题好提了，青江的一颗心终于渐渐放下来，歌仙露出受不了的表情：“一见你就要被闪瞎，何等的不风雅！”

 

“唔，随便你怎么想，我今天也不是乐意才干这个……如果可以的话，以后不做这些活也不错。”青江盯着手机嘟哝，歌仙惊奇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道：“这也好啊……等等，你这是认真在考虑将来的事情吗？”

 

青江道：“不行吗？”

歌仙赶紧摆摆手：“不，很好，特别好，简直是我见过的最风雅的事，那看来我不用担心了，你这么精明的家伙肯定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手机里的直播，石切丸已经在问：“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本次提问就结束了哦？”歌仙凑过来：“不过，这家伙毕竟是文化部长，在官道上的人可是非常麻烦呢——如果他不是的话某种意义上倒也更好呢。”

 

歌仙才说完，手机屏幕里传来：“我有提问。”

 

“请讲。”

“请问最近有人看见您和一个男子成双入对的出入，而该名男子似乎在警署留有黑社会性质作案的案底，请问，您是不是和黑社会有勾结呢？如果不是的话，能解释一下这些照片吗？”

 

青江看到自己的脸——分别出现在和石切丸装情侣的时候拍的那张照片上，和警署的案底上的证件照。后者他肯定没有拍过，十有八九是被处理的，但是前者……

 

“我操。”青江骂出了声，额头上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石切丸若无其事的往后瞥了一眼屏幕上的照片，然后对着旁边耳语了几下，接着将话筒拉近一些道：“这个人是我的助理，京极青江，是正规的通过面试和审查上岗的，我可以确定他没有犯罪，也没有黑社会性质的背景，相关资料可以请求法院调出来检查，但首先——这已经对他构成了很多的权利侵犯，现在，立刻给我将不实照片撤下去，至于私生活方面的事，我认为我可以拒绝回答。”

 

闪光灯又闪成一片，歌仙闭了嘴，看着青江铁青的脸色。石切丸道：“现在确实没有问题了吧？那么发布会到这里结束了，再次对我没有及时禁播节目表示歉意，但我履行了工作方面的相关规章和任务，那么，希望大家有愉快的一天。”

 

手机屏幕在青江眼前黑屏了。接着，晨间新闻接回刚刚的档，开始放别的内容。

 

他们都没有从车里下来，青江捏着手机不说话，歌仙担忧的望着他，然后青江的手机震了震，石切丸发消息过来：『你在哪里？』

青江没有回，过了一会儿第二条消息来了：『回家了，你不要多想，告诉我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青江还是没有回，抬起头来，突然笑了一下。

 

“歌仙，我真是蠢透了，竟然有一瞬间妄想过了不得的东西。”他的语气非常轻缓，听上去就好像在说的内容是今天中午要吃什么一样，“我竟然有一瞬间妄想过，这么大的差距，我能够努力一下就能追上。”

 

“呃，差距不是问题……”歌仙干巴巴的道，青江打断了他：“开车，去机场。我没有证件……你帮我定个机票？”

 

“你别！”歌仙瞥着他自己的手机屏幕，青江提高了声音：“你要是告诉他我在哪儿我可就自己走了。”歌仙赶紧一把摁住他：“我怕了你了——那你倒是接他电话啊？你敢和三条的人发脾气不要带上我啊！”

 

“你说的有道理。”青江摸出自己的电话：“是不该给你添麻烦。”然后他打开车门就往下走，歌仙赶紧拉住：“就在这儿打！我带耳机！你们聊！”

 

青江真就坐好，打回去，然后接起来的一瞬间两个人都不说话，还是石切丸先开的口：“……你在哪里？”

 

“我恐怕得先躲一段时间，如果你还要你的风评的话，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虽然很对不起，但我先逃跑了。”

石切丸的声音听起来第一次生气成这样：“什么风评！那份案底根本就是假的你比我清楚，然后我还不能正常和人谈恋爱了不成？你自己说还是我找人来抓，你选。”

“我在拖你后腿！”青江也吼起来。

 

约莫是青江头一次在石切丸面前正经的发脾气，石切丸那里竟然少有的无话可说，只能听得到他因为生气而急促起来的呼吸声，青江咬着牙道：“你想想清楚好不好？！我都说了多少遍，我帮不上你什么，而现在我甚至还在拖你后腿……！你知道我刚刚看到我变成别人拿来刁难你的工具我什么感受？三条想看到的难道是一个被评价‘不检点’‘与黑社会勾结’等等的你吗？你自己想看到吗？我想看到吗？！你刚刚不是很能说吗！你不是很喜欢逼我吗！说话啊！”

 

青江向来是笑嘻嘻的，然而现在歌仙在前座耳朵里放着摇滚乐也能清楚的听到他的声音。青江说完，电话里又是互相好一阵沉默，石切丸道：“青江……”

 

“……行了，我就是去躲一阵。我不是有意要发火的。”青江的声音重新缓和下来，皱着眉头，吐出一口气来：“有机会的话，再一起偶尔……嗯。”

 

“青江。”石切丸的声调提高了：“不行，你等等……”

 

青江把手机向车窗外面一扔：“去机场吗？歌仙？”

 

歌仙心想走的出这个市内才怪，耸了耸肩发动了车子，青江一开始先是在后座不说话，车开了十来分钟，他慢慢的用轻松的语气道：“唔……你们兼定和京极那边，怎么样啦，和泉守有没有达到他的目的啊？”

 

“你不想说话就别说话，我回答你你又听不进去。”歌仙眼神死。

 

青江在后面哼的笑了一声，道：“那我不说话，你可千万别回头。”

 

歌仙道：“我不回头。”然后盯着后视镜，就看见后座的青江慢慢的慢慢的，把头低了下去，只能看到他绑的高高的马尾，翘起几根头发，以一种微妙的频率，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