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狼

第十章

石切丸带着青江休息了一阵之后，他缓了过来，醒来就感觉到手被轻轻的握着，他眨了一眨眼睛，然后稍微一动就感觉到自己躺在石切丸腿上。看起来还在烛台切的诊所，只不过在一个庭院一样的地方，院子里有一颗很大的樱花树，已经结了一些花苞。

 

“醒了？”石切丸感觉到他的动弹，低头问他。青江看着他的脸，随后从他掌心里抽出手，苦笑着问道：“我搞砸了？”

 

“没事，才开始呢。”石切丸轻声安慰他：“这也不是一两天能治好的。”

 

青江皱了皱眉头，然后摊开掌心，发现自己手上多了很多细小的划口，有点发愣，随后反应过来，看起来他似乎不是对自己做过的事毫无印象：“下回你要不一起进来……起码还能摁住我……”

 

“一个花瓶而已，我还赔的起。”石切丸道：“你不要有什么顾虑。”

 

但显然，顾虑的点不在于是否毁坏了东西，青江盯着院子里的树出神，石切丸就悄悄看他的手指尖——虽然在他睡着的时候，石切丸已经确认过很多遍，但是他依旧无法想象这双手指纤长的手曾经遭到过怎样的对待。尽管现在看不出什么痕迹，但石切丸连触碰的动作都无意识的放的小心起来。

 

青江从出神中收回视线，就看到石切丸正盯着他的手指看，他下意识的缩了一下手，不过想了一下，还是拐着弯的试着说出来：“你知道……我这个……是不是？”

 

要具体的说出来他还是做不到，有关那些情况的形容就像说出来会有剧痛一样，让青江几次张嘴都什么没说出来，石切丸点点头，然后想了想，道：“青江，你记得当时那个巫女的情夫是谁吗？”

 

他是耐心好，然而其实他脾气一点也不好。他现在无比光火，非常想动用龌龊的手段。

 

哪知道青江短促的笑了一下，然后正坐着面对着石切丸：“你知道吗，石切丸，虽然我很少接这类的活，不过我是杀过人的。”

 

石切丸感觉隐隐约约似乎已经知道了结局。

 

“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是我根本不想管那个人会有什么狗屁的苦衷或者理由，我只知道，他给她，还有连带的我，带来了痛苦，这种痛苦让我足以失去理智的报复他。”

 

青江的眼睛里并没有半分悔意，道：“所以我学习的第一个暗杀技巧是狙击，第一颗实弹送给了那家伙的脑门。”

 

并且本以为，这一颗子弹能够带走自己的恐惧和过去，毕竟开枪的时候他非常冷静，手也不像刚刚开始学的时候那样一直发抖了，但是他在日后的生活中发现，一想起那些事他还是觉得害怕的无法自持。好在随着时间，这种感觉慢慢淡下去，被生活中其他的事情充满了。

 

在那之后青江也没有接到很多的暗杀任务，就算接到，大多数也是辅助，毕竟他还太年轻，技术和老手比起来倒底还是不够，而且多少有些消极怠工，渐渐的也就变成随便在京极家混口饭吃的存在。

 

石切丸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青江说完，道：“所以，恐怕你以后会知道越来越多不好的事哦？是不是和你印象中的我有点出入？”

 

石切丸歪了歪头，然后轻轻用了点力，将他拉到身边来，挨紧，接着道：“那样的话，我也先告诉你一件事吧。”

 

青江表示洗耳恭听。

 

“我在和我一起长大的兄弟之中，脾气是最坏的。”石切丸平静的这样说道，青江靠着他忍不住笑了一声：“哦哦？那其他的三条可真是脾气超棒？”

 

“不，不是这样的。”石切丸也忍不住笑起来，“是我被要求要忍耐了。”

曾经他身上的戾气，以及可怕的力气，造成的破坏让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恐惧——尽管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少年，在学校他就像一座随时会爆炸的火山，一旦触到让他愤怒的地方，一出手就会把人打伤。

 

直到有一天，三日月告诉他，这样并不行，石切丸的眼神不是一般的凶恶，而是每次动手都要杀人般的狠厉，但是很多事情不是靠杀能解决的，不如说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然后三日月抽出了两把木刀，和石切丸进了道场。三条家有剑术和格斗术的防身修习，石切丸的成绩向来很好，就是跑的不太快，不过靠力气也可以掩盖这个缺点。然后他和三日月拳头说话，三日月把他打得站都站不起来，坐在他旁边笑眯眯的喝茶。

 

“哈哈哈，你看，你总会遇到比你更加充满戾气的角色，以及，以前你听我话难道是因为我打得过你吗？难道不是因为我是哥哥吗？”

 

石切丸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然后就学着去忍耐，但他的怒点自己感觉起来真是半点儿也没提高，不过他变得在发脾气之前会考虑后果，或许这也是一种脾气变好了，不过呢——

 

“我努力让自己掌控的东西越来越多，就是为了一旦我真的生气了，我可以放开手去做。”他摸了摸青江的脸，将青江的手拉过来，轻轻抚摸着他掌心里扎出的细小伤口：“而现在，你被伤成这样，我不管这是什么陈年旧事，我很生气。”

 

青江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眼神，然后有点被震到，立刻把头低了下去，石切丸沉默了一小会儿，低声道：“咱们回去吗？明天再来？”

 

看来毫无进展，也不可能是一个短期工作，于是两人向烛台切道了别先行离开。开到小公寓的路口处，石切丸停了车道：“我去处理些事情，你先进去。”

 

青江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石切丸困惑的歪了一下头，然后看见青江笑眯眯的道：“我们同出同入，所以我以前可没有你家的钥匙。”

 

石切丸二话不说，立刻把自己那一串都直接放在了青江手上。他这么干脆青江反而是一愣，原本调戏的意味也变得严肃起来：“啊……哦哦，你……早点回来。”

 

石切丸被他的反应逗得笑起来，凑过来亲他，结果还没挨上，突然有人敲了敲他们的车窗，吓得青江往后一缩，砰的一声脑袋撞在车窗玻璃上，嘶的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石切丸摇下车窗，看到外面的人挑了挑眉毛：“有什么事？”

 

青江捂着后脑勺回头看了一眼，这人他并不认识，然而这个人说的话显示出他是认识石切丸的：“石切丸大人，您有客人。”

 

“你的部下？”青江把钥匙收进口袋，石切丸点点头，显的有些犹豫，这样一来他似乎不知道该去哪个方向，皱着眉头问那个人：“是什么客人？”

 

那部下露出为难的神色，然后凑到石切丸耳边嘀咕了几句，石切丸露出些微的惊讶神色来，然后对青江道：“你的客人。”

 

“我的？”青江着实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客人，还能找到这儿来，难不成是歌仙真找来了不成。石切丸道：“叫……堀川国广？”

 

堀川国广，兼定派最有名望的少主和泉守兼定的助手，同时也可以算青江的同事。青江没打算对石切丸隐瞒堀川的身份，毕竟也就是自己告诉他和他多查那么一下的事。不过他让石切丸不用特意跟过来，笃定的说：“国广既然从门进来，那就不是来找茬的。”

 

石切丸便嘱咐了他小心，在路口和他暂别。堀川当然也没坐在石切丸家里等，可以说是这附近的一个茶楼，他被塞在了那里。三条的人平时找不到，一出事儿到处都是，还好青江的脸早就被记住了，没费什么劲就找到坐在包间里的少年。

 

“啊，青江你没事儿啊。”堀川笑眯眯的朝他打了个招呼。

 

青江拉了一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厉害厉害，一口气找到了这儿来。”他和堀川交情还不错，毕竟干的都是类似的活，免不了时有搭档。但是这个少年比看上去的要稳重多了，和泉守虽然是一个能力很强的领导，但是细节方面实在是无可救药的粗心大意，这些细节的衔接和弥补都能做的滴水不漏才是堀川的可怕之处。堀川挠了挠头：“也没有什么难的，石切先生的信息并没有特别的隐藏，这点你应该知道。”

 

青江笑了一下：“也是，不过真的能接近的没几个？不说这个，你这样暴露自己，跑到这里来肯定不光是为了来跟我闲聊的，让我猜猜——估计又是跟你的兼先生有关？”

 

堀川眨了眨看上去十分清澈的蓝眼睛：“哎……虽然多聊聊也好，但是如同你说的，我可是十分忙，不能和你闲聊的多，来拜托你事也是真的。”

 

青江支起手臂，意味深长的看了堀川一眼，他现在可真算是立场两面，虽然不是京极和兼定的敌人，但也不会帮着再动三条了，姑且先打算听堀川要说什么，结果堀川慢条斯理道：“第一件事呢，是之定先生实在联系不上你，发飙了。”

 

青江一听“之定”这个称呼一下子就给惊住，之定是歌仙在兼定派的称号，严格算起来还是和泉守的师兄，平时并不发飙，但发飙用的就是之定的名号。青江翻出手机，然后一边打开信箱就想起来，自己那天看了歌仙的那一堆短信之后就……忘记回了，然后一直和石切丸混在一块儿，根本把歌仙忘在脑后，一个字都没和他说。

 

再加上估计近期京极在自己家附近布了很多眼线……也难怪歌仙会着急了，他看到信箱又爆炸了，一想到打过去歌仙什么语气，就连一条条点开短信的勇气都没有，在心里默念抱歉你还是给我把那房间退了吧，我就扎根在石切丸这儿不出去了。

 

“不过看起来你很安全，过的也很好呢。”堀川替他拍了张照，青江对着镜头干笑了一下，然后把手机塞回口袋：“唔……除了这个还有什么事？”

 

“第二件事有个前提，就是要确认你和三条家的关系。看现在这样……”堀川放下手机，打量了一下四周，也打量了一下青江：“一切都很顺利啊？”

 

“说的这么响亮，我猜你也已经查到我的身份已经暴露给了三条，但是三条没有杀我反而继续用我这个情况？”青江知道堀川在情报调查上并不弱于自己，甚至有些时候还更刁钻，但也不知道堀川到底了解到了哪个地步。堀川歪了一下头：“欸……也没有，这不是还得确认嘛，不过你也知道，当初这个案子，基本就是不可能成功的。你会暴露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你既然到了现在还活着，肯定就和三条家的……啊那位石切丸先生，关系不错吧？”

 

青江想到这个，竟然还有点恍惚，是呀，本来自己还是石切丸家里被监视的人，现在已经把那里俨然当作自己家了。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青江压低声音，盯着他：“所以呢？如果我和三条关系很好？”

 

“就请这么保持就好了。我的计划无意打扰你的生活，你能活下来作为朋友的我和兼先生也都是非常高兴的。但是姑且希望你不要出手妨碍我们。”堀川的声音也低下来，少年的那一丝害羞消失了。

 

青江挑起眉毛。

 

“你也知道。京极家在老家主年纪大了之后，干的事越来越糊涂，也越来越不干净了，那个京极礼臣又是什么腔调，烂泥扶不上墙。但是京极那么大一块地盘——嗯，最近，兼先生需要更多的一点名望了嘛……”

 

果然还是与和泉守兼定有关，不然根本没有什么能推得动这个堀川跑来以身犯险。青江听到这里明白了，与其说堀川是来找自己帮忙，不如说是在借自己和三条打商量。

 

“你们想——吃掉京极家？”

“你有什么想保下来的人吗？现在可以尽量说哦？”堀川笑起来。

“那倒是没有，朋友还都在你们兼定派里。不过两派同盟这么久，你们要撕破脸皮可是会很难看哦？”青江眯起眼睛，堀川点点头：“所以找个理由就好了，比如‘京极家的人要背叛同盟，被三条招安了’这样的理由不就好了，而那个被三条招安了的人——”

 

他盯着青江，青江大爷一样的翘起二郎腿笑眯眯的看着他：“我？”

 

堀川立刻双手合十：“拜托拜托！也会把抢到的京极家的三分之一的地盘划出去归还政府的，对你对三条都是赚的吧？”

 

的确，京极做事不干净青江也感受的出来，但和他没有什么关系，现在堀川要帮和泉守吃掉京极，这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不过他帮不帮忙从来都不是他说了算，他四下环顾了一下，也不知道哪里有摄像头，反正他觉得这屋子里肯定有就是了：“喂，你们听到了吧，我也觉得挺赚的，来个三条的人回应一下？”

 

堀川显然也是知道自己的这场谈话是被盯着的，不过无所谓，能获得官方势力的准许就意味着能够闹起来，这个诱惑太大了，大到他足以为了和泉守来犯险。四周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也没有任何人从门口进来。青江和他一起等了一会儿，站起来：“我觉得他们默认了。”

 

堀川道：“那就太好了。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啦。”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帖子：“顺便，近期京极家要办一场酒会，我先通知你一声，估计京极礼臣也会请你，这两天京极家的人到处在找你。我当然是希望你能去，不过你自己以安全为重。”

 

青江接过来，还没说话，堀川笑眯眯道：“啊，对了，之定先生也去。”

 

歌仙也去——估计自己再不去报个平安歌仙就要把自己闹失踪捅给自己所有朋友知道了，倒时候会被这帮人修理成什么样青江都不敢想。不过他看了看请帖的日期，和上次京极礼臣说的与雇主的会面差的不远。

 

估计又要被他烦一下。青江和堀川道别，好好的把他从大门送出去，送到大路上，三条家的人也没有做出任何阻拦的举动，这让青江更加确信估计是默许了。

 

过了没多久，石切丸也回来了，青江已经换了睡衣窝在沙发里面看电视，石切丸挂好外套，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脸：“吃饭了吗？”

 

“没呢。”青江嘴里叼着一片饼干：“等你。顺便你已经知道堀川说的什么了吧？”

“哦？哦那个没关系，随便他们。”石切丸果然已经知道，青江从沙发上下来，故意挂到石切丸身上：“那我过几天要出去你也知道了是不是？”

石切丸本来让他挂着都要走到厨房，听他这么一说突然一拍脑袋：“啊——等等，这个我可不答应！”然后他在青江身上摸了一圈摸出这张请帖，夹着在青江眼前晃了晃：“我可担心你去了要遇上麻烦。”

“不要紧，我逃跑可是一流的。”青江想把请帖拿回来，石切丸举高，青江还真差一点儿才能够着，一挑眉毛：“唉唉……不要紧的！”

 

石切丸面色有点微妙，板起脸：“pub，夜总会，歌舞厅，我现在就是不想放你再进那种地方。”

青江的动作一顿，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坏笑着勾住石切丸的腰：“哎呀哎呀，这可真是……担心我在外面胡搞？”

石切丸叹了一口气：“都有，担心你的安全，也担心你照你以前那个节奏胡来，对身体不好。”

 

——以前那个节奏，青江识趣的闭嘴不聊，毕竟他以前可是舞池的中心，各种活动负责炒热气氛那个，不过不去的话，那得另外找个机会和歌仙交代一下情况，他还在想着事呢，石切丸抱了抱他：“好了，去坐着等我煮饭，明天还要去诊所呢，你都没治好，我不放心。”

 

也不是那么影响日常……不过被关心了，真是戳中青江软肋，秒秒钟他就老实了，坐在餐桌旁边等开饭。不过之前被其他事分散了注意力，现在他心思安静下来，才发现手隐隐作痛。

 

毕竟死死的捏住玻璃碎片，手心上划了几个口，有点疼，青江数着口子心想今天洗澡怎么办，数着数着饭就端来了，石切丸看到他在看自己的手，着实有些紧张：“怎么了？疼吗？”

 

“没，不是这个，我就是在想今天待会儿洗澡怎么办，虽然也不是太大的伤口，但这么密我有点担心碰到水。”青江握了一下拳又松开，伤口随着他的动作轻微裂开，露出里面鲜红带血的肌理，他扯了张纸巾擦了擦。石切丸捏住他的手让他别乱动，然后道：“这还真是……”

 

他们互相沉默了一会儿，青江脑袋里又起了捉弄的心思：“你来帮我——？”

“——我帮你拿副一次性手套？”

 

由于是同时说的，互相说完都是一愣。

青江的坏笑在看着石切丸的表情从错愕到变成微笑就开始撑不住，然后他呃呃了几声，小心翼翼道：“我还是戴手套……”

“——我来帮你。”

 

糟糕，糟糕。青江没料到调戏要变成实际行动，只有嘴皮子特别溜的他立马怂了，一看青江要缩，石切丸凑上去亲亲他的脸：“实在不要我就说出来吧。”

 

“不……不，没关系，反正都是男的。”青江僵硬的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