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狼

第三章

房间还是他昨晚睡的那间，不过可以看出来石切丸收拾过了，空出了柜子给青江放东西，虽然青江买的那些只需要一个小角落就能塞满。

 

石切丸带着他走了一圈房子，下面是浴室、厨房和客厅，上面是石切丸的房间，书房还有客房——现在是青江的房间。青江看了一下地形，自己如果要离开势必会经过书房和石切丸房间前面，果然逃跑的希望更渺茫，他叹了一口气。

 

介绍完，石切丸道：“今天的晚饭的话，恐怕只能暂时委屈你和我一起吃剩饭了，明天开始我会煮新的。”

 

“你自己做饭？”青江看了他一眼，石切丸道：“如你所看到的，这个房子里我并没有喊人来帮忙，如果不做饭可是没办法的啊。”

 

青江心想，我也一个人住啊，但还是不会煮，外面那么多餐馆，对门就是歌仙。不过他也只是随便想想，然后道：“先说好，你也知道京极家不过是杀手中介，我作为下线是不可能接触到雇主的，最好不要认为我能很快帮你解决问题。”

 

“我知道，太快了反而看上去并不合理。”石切丸点点头，然后走到自己的包那边摸了了一阵，抽出一个文件夹来，递给青江：“京极家所有中介的资料，虽然我想你应该知道一部分，但是有帮助的话拿去看吧。”

 

青江干笑着接过来：“真厉害。”

 

他自己都不能完全知道京极家的内线中介，因为虽然他是京极家的一员，却也只是最终执行者中的一个，如果他地位足够高足够重要，显然不会被拎到这种麻烦的不行的大案中当作挡箭牌来使。他还在想事情，石切丸却突然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门：“我可是小学成绩单都被你翻来看了，这下算扯平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以及今天一天大部分时间这家伙都在自己眼前，从什么途径，什么时候知道的？青江笑都笑不出来了，捂住脑门后退几步，拿着这份东西干脆拒绝和石切丸进行交流，直接窜回他的房间去了。

 

回到房间，青江的神色凝重下来。

 

石切丸给他的不是别的什么资料，而是京极家的资料，除了可能是警告自己老实点外，估计设想的突破口和自己所想的差距不大，都是从那个和雇主洽谈了的中介入手，然后获取有关雇主的情报。青江打开台灯，被这强的过分的光刺了一下眼睛，压低了它，然后展开手中的资料，一张张的平摊在桌面上。

 

有些人他连听都没听过，但是三条已经把对方的事迹和性格，还有经常出入的场所都列在了纸上。以前青江查三条的时候，是靠京极与兼定提供一定的辅助获得情报，那么现在三条的情报机关只会比以前更加可靠——除非石切丸有意坑他。

 

虽然青江内心十分不安，但是他拒绝思考这个可能性，如果是哪边的情报都一个字都不能信的话，这对他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不过他可没忘记自己原来的目标，他准备了五年是来套三条话的，不是去套京极和他背后的雇主的话的。

 

轻易主动倒戈的人永远只能当垃圾，他很多次、很多次的目睹了这样的情况了。因此虽然盯着桌上的东西，他却慢慢的拿过今天自己在商场买的那些东西，然后拿出一盒糖果，慢慢打开盒子，里面没有彩色的糖果，而是一小瓶液体和一个特别小的针筒。

 

这可真是……倍受瞩目啊。

 

除了被三条家还有石切丸看着，在发现他接近了目标之后，就如石切丸所说，他原本的雇主也一下子似乎打起了精神似的关注了过来，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也看着他的处境。他去商场的时候，本来并不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糖果，但是视线一转看到被画了标记的罐子静悄悄的放在货架上。

 

他还能不拿不成？石切丸的脾气他猜不透，不过京极家的手段他可是清楚，既然埋伏在了商场，他不拿有可能直接变成“XX百货煤气爆炸事故”。收到身上倒也幸运的没遭到石切丸搜查。眼下，他轻轻闻了闻那液体的味道，然后嫌恶的看了它一眼。

 

东莨菪碱，俗称吐真剂。

 

有意思，可是他都没机会在石切丸身上使用。他随手把糖盒子一放，改抽出一盒饼干咔咔啃了起来。

 

三条家的把柄，无非应该就是能严重影响三条家声望，让他们错到连辩解机会都没有的事件。这样的事件多少还是能窥探到一点样貌的，不过由于信息封锁，青江手头也只有几个真相不明的猜想。

 

一个是国境线妥协事件，有一座岛突然就静悄悄的在地图上改变了名称和国籍，而当局既没有解释也没有任何反应，媒体只字不提，就连改变前的地图都逐渐消失在市面上，一座小岛就在所有人没有办法注意的情况下消失了。青江千方百计搜集到之前的地图一份，现在寄放在歌仙屋子里。

 

另一个是莫名其妙死去的C，C当然是化名，原本只是一个演艺明星，当时正处在事业最红火的时期，突然被传出暴尸在三条大楼的某间办公室里，然后开始追责之后却越追消息越小，而且越查越和三条家关系大，但最后C的信息在网络上都失去了痕迹。青江搜集到的是一张私人拍摄的死相照片，即使像素模糊成这样他也能看出来那是很明显的谋杀。

 

还有……

 

青江抹了一把脸，其实无论哪个，只要证明他这么多猜想中的一个是三条家干的，剩下的他们官场间的厮杀就和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了。京极家交给他吐真剂的目的他能想到，如果他现在冲出去阴石切丸一把，想办法把他制服了让后强行给他注射这个，然后不管真假，只要能录下承认的视频，交出去，就可以算完成任务。但是这样一来未免也太明显——青江不可能活着度过接下来的第二天，一定会被三条像踩死虫子一样一脚碾死，傻逼才会信这个方法。

 

那么，还是之前的方法，想办法和石切丸混熟吗……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把摊了却没看的资料想收起来，却听到外面突然传来闷闷的“咔哒”一声。

 

是装了消音器的枪。

他立刻就听出来了，目光斜过去，没有轻举妄动，然后慢慢的从椅子上挪下来，外面传来这咔哒一声之后就没有接下来的声音了，青江极其缓慢而悄无声息的将耳朵贴到地面上，感觉到了轻微的震动。

 

幸亏石切丸没有铺地毯，铺了他就真的对外界一无所知了。那震动慢慢停留在旁边的房间，那应该是石切丸的房间，那个人脚步刻意放轻的走了进去，青江又站起来，从笔筒里面抽了一支钢笔，拔了笔盖捏在手里，然后慢慢向窗边移动。

 

有别的人要对石切丸下手吗？是谁？话说这个屋子是这么容易被突破的吗？石切丸呢？石切丸没进行反抗吗？青江摸到窗栓，将钢笔叼在嘴里，小声的打开，还是免不了发出咔哒一声，那边的人似乎也发觉了，传来一阵比较明显的脚步声。

 

青江在心里啧了一声，打开窗迅速往上一撑，顺着空调管道爬到屋顶上，然后抄起屋顶的一个花盆扔了出去，远处的树被他打得一动，看起来就像他跳窗而走，果然，那个人直接踹开门，迅速朝窗口冲了过来，青江后退一点，就看到一个穿着保安衣服的男人将头伸出窗口——

 

“哦呀哦呀。”他猛地跳下去，一脚踩在对方脸上。没想到人从上面下来，这个人猝不及防，手里的枪又砰砰胡乱开了几枪，不过都没有打中青江，反而啪的正好射爆了台灯，传出了剧烈的玻璃碎裂声，一下子两人都陷入黑暗。青江感觉到这个人力气很大，不敢多恋战，他不是一个力气大的人，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他举起手中的钢笔就一把扎进对方的手掌心，男人发出一声大叫，拿枪的手松了松，就被青江一把踢掉枪，然后随便抄了个什么在黑暗中抵住那人的后腰，看起来简直就和抱上去了一样。

 

“不要动。”青江压低了声音，听上去有种危险的愉悦，对方经过剧烈的打斗，呼吸有些急促：“……笑面青江？是笑面青江吧？”

 

青江没有松手，也没有回答，他不相信所谓的熟人会在这时候出现，也不相信什么误伤，然后感受了一下手感，觉得自己大概是拿石切丸家里的笔筒装成枪吓到了对方，对方道：“我、我是京极的人，快松手，我们把那个男人拖回去！”

 

那个男人——他捉到了石切丸不成？青江觉得这十有八九是个套，不过他也需要确认一下石切丸的情况，于是轻浮的笑道：“就这么走吧——哦哟不要动，我来帮你看路哦？”

 

他们就这么挪出房间，客厅里也全黑了，青江的眼睛现在已经借着外面的光线逐渐习惯眼前的景象了，也知道这种虚张声势撑不了多久，立刻开始找石切丸的位置，哪知道他自己后脚刚走出房门，就被和自己阴人差不多的方法阴了一把。

 

“磅——”

 

青江整个人一下子就陷入了剧烈的晕眩，控制不住的倒下去，他这已经不是脑子清不清醒的问题了，是被打的生理性恶心，整个人立刻就软倒下去。

 

他听到一声轻声的惊呼，昏过去之前愤恨的想，石切丸果然不可能这么容易在他之前被放倒。

 

不过他昏迷了非常短暂的时间之后，就被一下子弄醒了，这回醒来可不比上次呆在石切丸床上那样舒舒服服的醒来，他被绑在一张椅子上，被人泼了一盆水，他整个视野都发红，右眼更是睁都睁不开，然而还有强光照在他脸上。

 

啊啊，这才是……拷问。他晕头晕脑的想，然后就被一把捏住脸强行抬起头：“谁派你来的？你想知道什么？”

这个声音不是石切丸。青江不明白周围的情况，拒绝回答问题，对方的脾气显然也没有石切丸这么好，直接就是一巴掌。

 

青江本来就被那一下砸的头晕脑涨，这下差点没给打的吐出来。那几个人悉悉索索的在光的后面说了什么，然后有个人道：“算了，事情太突然了，快点把他移到警察那边也好控制一点。”然后就连着椅子一起拖起来，青江勉力睁开眼睛，眼珠转了半天，远远地找到了钟，从时间来看，其实离自己昏过去还没过半小时。然后他的脸上吹到了外面的冷风，急匆匆的被人半扛半拎的挪动了一段之后，他听到石切丸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停下——！快停下！都不要动！”

 

“石切丸大人！太危险了，您怎么又折回来了！”

 

石切丸拨开人群，将绑在青江身上的绳子迅速的解开，周围的人似乎都愣了，然后有个人上来拉：“石切丸大人……！刚刚我们审了那个袭击您的男人，他供出来了这个人，他叫笑面青江，是故意混进来骗消息的，您快松手……”

 

“你们走开。”石切丸言简意骇，手一挥将人推开老远，然后终于完全解开了青江身上的绳子，将人抱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下回用用脑子，这些事情我都知道，这人是我手下的，我还没说怎么处置，你们哪里来的自己推测的胆子？带着你们的收获从这里离开。”

 

他的语气算不上多么生气，但十分严厉，场面鸦雀无声，青江痛的一动都不想动，心累的要死，如果那个半夜来袭击的真的是京极家的的人，他只能自嘲被猪队友坑的不轻。但是他想开口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打的脑震荡了，只能发出几个音节：“石……切……”

 

石切丸看了他一眼，然后叹了口气道：“喊医生来。”

 

青江看见手术的无影灯人都缩了缩，石切丸坐在他旁边，手掌轻轻捧着他的脸，低声道：“没事了，是我不小心，下次不会有这种事了。”

 

青江想了想，挤出一个笑容表示自己听到了，石切丸捂住他的眼睛：“唉，你睡一会儿。”

 

脑后缝了5针，差一点打的位置不巧，要剃了青江那一头漂亮的长发，不过观察之后发现不剃也行，青江从麻醉中醒来，得知自己差点变光头，比起差点没命来还心有余悸的摸了摸头发。

 

石切丸看上去真的很抱歉，屋子已经被收拾回了原来的模样。青江躺在床上，沉默了好一会儿眯起眼睛，想到自己昏过去之前，忍不住咬牙切齿：“你打的，是不是？”

 

“呃！”石切丸难得看上去有点局促，苦笑道：“对不起……当时太黑了，我是真的没看清……”

 

在这种时候看不清吗！青江真想问是不是在耍他了，然而石切丸认真的拿出一个便当盒，然后打开，里面是做的相当精致的一份便当，他递给青江：“总而言之……似乎不小心耽误了晚饭？”

 

青江要爆炸了，哪里还吃得下晚饭，看他要扑过来，石切丸赶紧把便当盒放在一边，然后就被青江一把揪住了领子，青江刚开口，又是一阵晕，好容易忍过去了才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关键性的东西，一直没有说？”

 

比如，在青江今天和人对峙之前，都以为石切丸的房子只是表面看起来防卫松懈，实际上密不透风，哪知道从他晕眩中观察到的那些东西来看——这防卫真的很松懈……！难道自己一直都是被这个家伙的虚张声势给糊弄住了吗？所以其实自己的调查没有差错是不是？石切丸就和自己在京极家一样，只是三条家无足轻重的人物吧？！

 

石切丸也没把他揪着自己领子的手拿掉，只是小心的护住了挂点滴的针头：“别乱动，要漏了哦？”

 

青江怒极反笑，道：“我居然还真被你吓到。”

 

石切丸道：“你指的哪个方面？”

 

“没有什么方面，明天我要从这里出去。”青江不想说话，自己担惊受怕了这么久，结果告诉自己石切丸没什么本事，就靠空头支票将自己捏在手里当苦工，他充满了被欺骗的窝火感。石切丸沉默了一下，然后重新把便当盒拿过来，夹了块蔬菜：“我不知道你想到了哪个方面，不过我确实有所隐瞒，我只不过是‘饵’，跟着我会有很多危险……嘛这个我没说，你不知道，现在发生了这种事，自然也是我的责任。”

 

“饵？”青江扭过头去看他，然后嘴里就被塞了一个西兰花。

 

“别生气了，我的职责就是把对三条家想居心不轨的人吸引到身边来，比如你，比如昨晚那位来袭击我的先生，然后可以交给别人处理掉，所以我旁边是没有什么护卫的，也是一个人住。”

 

所以他又猜错了——这种松懈不是石切丸无力组织护卫而造成的松懈，而是敞开的陷阱。然后又是他不说，青江还不知道自己跳了陷阱，怪不得整个三条家只有石切丸的信息看上去虽然要花功夫查但实际上易于获得，青江虽然以前也面对过任务失败，不过挫败感却只有这回特别强烈。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既然拜托你了工作，至少在你完成之前，请相信我会保护你的安全。”

 

青江都忘记嚼嘴里的东西：“你要我怎么相信，你说的都是实话？”

 

石切丸想了一下，摇摇头：“不，那我没有证据证明我说的是真的，你是不是有了别的猜想？这样的话，用这个来确认一下如何？”

 

他向青江举起那个——装着吐真剂的糖果盒子。

 

青江呻吟了一声，那种被压制的死死的感觉又回来了，石切丸把盒子放在他的床头，然后道：“昨晚不是想打你……但是眼睛不太好。”

 

青江闭上眼睛。石切丸也没辙了，小心的道：“要吃点什么吗？”青江看上去一副睡着了的样子，石切丸伸手过去想晃晃他的肩膀，青江躲开了：“偷袭睡觉的人，是想干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身后石切丸出去了，不过他躺在被子里面，却陷入了沉思。

尽管他根本不想和石切丸说话，不过他清楚的认识到了一点。石切丸在保护他。

 

可是为什么呢？他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