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交锋·第八章
第八章
青江再醒来的时候,躺在床上,身上好好的盖着被子。
其实也没有睡多久,不过雨已经停了,他半睁着眼睛盯着白色的枕面,花了一会儿功夫才想起来睡下去之前的痛苦,然后立刻捂住了眼睛。
……该死。
很久没有发病到这个地步了,不如说,他根本就没想到过还会再看到有那个场景的照片。虽然之后向着石切丸发泄了愤怒,不过在这个问题上,他到现在,还对石切丸很恼火。尽管明知道石切丸想查他的话自己没有什么可以藏的住的,但是还是不想让这件事被人知道。
他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结果眼前一晃仿佛看到一双脚,赤裸的踩在地上。
他猛地捂住嘴,立刻望过去,什么都没有,他忍了很久,终于把这阵恶心感忍下去,没有冲出去吐出来,惊动石切丸。
他悄悄的从床上挪下来,找自己的拖鞋在哪里。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脚步虚浮脸色苍白,仿佛又回到刚离开青森那会儿生不如死的那段日子,结果脚刚碰到地面,石切丸小声的开门进来。
青江的脚卡在半空,踏下去也不是缩回去也不是,石切丸没想到他醒了,手里还拿着一盆水:“醒了?”
“出去。”青江虽然知道这要求毫无理由,但他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石切丸显的有些担心,视线看了一眼窗——青江也跟着看了一眼,窗栓拴着。估计是担心自己逃跑,不过石切丸立刻就道:“有事叫我。”然后放下热水盆,重新帮他把门关上。
青江有些恼怒的拿脚跟踢了一下床,然后也不找拖鞋了,赤脚走过去把盆和毛巾端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失去控制的时候下了多大的力气,即使睡了一会儿手上的脱力感还是很厉害,就走这么一小段他的手竟然有点抖。放下水盆,他觉得自己的状况可能远远比自己一直以为的那样要糟糕。
……哈哈,如果早点听歌仙的话,虽然应付医生十分麻烦,但不会在石切丸面前丢脸成这样了吧?
“青森县黑石市神社杀人事件。”
石切丸又看了一遍报道,然后确认这是最后一份相关信息之后,将文件编号,给烛台切打包发了过去。等回复的过程之中,他还是有些担心旁边的青江的情况。但是他完全不想再次刺激到青江,那对于石切丸来说也不是什么心里好受的事。
青江小学的时候卷进一起杀人,不如说自杀案件里。根据前面查到的,三条家派人去问了那个老人,然后确认了青江曾经在柴田小学就读过。之所以会有印象,是因为青江家庭状况十分特殊,他只有母亲,而且他自己的眼睛似乎出生的时候就有某些疾病,所以长期放下一边的刘海,只露出金色的那边瞳孔。不过柴田小学周围的民风还算是比较纯朴的,青江在那里是个非常活泼的小鬼,上房揭瓦什么的都有他参与在里面。
不过,和神社的巫女关系很好的,只有青江一个。这个老人也只知道模糊的八卦,似乎青江的母亲生下青江是个意外,一直有去神社,一来二去,青江也和那里的巫女据说混的很熟。后来青江的母亲似乎因病去世了,他休学过一小阵,彻底住到神社那边去了。
再详细的,老人只记得后来突然有一天,从警察那边知道巫女不知道怎么的自杀了,肚子里还怀着一个7个月大的孩子,而青江突然从学校里不见了。毕竟是非常久远的事了,老人也不是什么亲历者,这些都是各种八卦风传罢了。
而石切丸还收集到的,是那时候的新闻报纸存档,一则是报道“青少年杀人事件”另一则是对该报道的更正和道歉,内容大意是“该事件实际为死者长期有精神疾病,然后被误称为凶手的少年A只不过在她自杀时在场。”
但是报道细节有狡辩一般的嫌疑,写道,插入死者腹部的原本摆放在神社的观赏用胁差成为了凶器,刀柄上带着少年A的指纹,而少年A那之后去向不明,使得一开始警方对其加以怀疑,后来在死者房间里发现了精神类药物处方和病历表,再加上还原现场可以看出死者是以剖腹的方式自杀的,少年A很有可能是在阻拦的过程之中将指纹印了上去。
里面还印了一些有关少年A情况的推测,说道少年A监护人死去之后一直处在监护人悬而未决的状态,生活状态未知,现在人也行踪不明,警方也未能找到少年A。
……少年A,现在大概在自己的客房房间里呆着。石切丸的猜测是怀孕的巫女精神崩溃,在青江面前自杀了,然后导致青江受到过于大的冲击,从而会留下PTSD的症状。PTSD最严重的就是在事件发生后的三个月内,那时候青江还是个孩子,石切丸简直不敢想他一个人怎么面对这些的。不过在那之后他应该是姑且成功压下了这个阴影,毕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青江表现的和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只是暂时性的,这里和青森的环境截然不同,他很有可能只是再也没碰到过类似的场景,并且石切丸还有一点十分在意,青江昨天惊慌之中提到了磨什么东西。磨?到底是什么需要磨?刀吗?
这恐怕只有青江自己知道。烛台切那边回复电邮:“有点麻烦,不过按照你说的情况他的心理不算太脆弱,就是延迟性发作又迟迟得不到缓解而已,看情况是不用吃药,不过可能需要他过来进行暴露疗法,这个他如果不答应可是没法治疗的。”
“暴露疗法?”
“他要主动去回忆当时的情景,然后我们在他旁边提醒他,消除他对于这一场景的恐惧记忆,大部分PTSD都是这么治的。不过看你昨天刺激到他……是不是他自己并不愿意治?那可要首先让他乐意配合你啊。”
石切丸连开口跟他说的理由都没找到,更不要说现在的青江愿不愿意和自己讲话了。他暂时没有回复,那边烛台切倒是见多了这样的情况,贴心的又来了一封电邮:“什么时候情况有改善了再叫我吧,我接下来一个月都待在诊所,不会离开。”
然后同时的,青江换好了衣服,从房间里开门出来。石切丸抬头一看,立刻合上电脑走过去:“感觉怎么样?”
青江明显不想和他说话,不如说他不知道怎么和石切丸说话,不过呆在人家的房子里,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勉为其难的开口:“还行。”
“……青江。”石切丸拉住他,试着道:“你这个情况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青江揪住了自己的头发,先是用一种愤怒的眼神瞪着石切丸,不过随即深呼吸一口气似乎是强行忍了下来,声音里压着一丝激动:“别管我,行吗?”
“不行。”石切丸的语气非常柔和,将他揪着自己的手轻轻拉开,拢在自己手心里,青江一皱眉头,然后试着抽出自己的手,石切丸自然是不松的,在僵持的时候,青江的电话响了起来。
这是才新办没多久的手机号,号码只给了歌仙和蜂须贺等几个人,现在响起来,青江这回抽出了手:“我去接电话。”
石切丸总感觉又被他跑了,不过还有机会。
青江拿起手机,然而来电显示是不认识的号码,他眯起眼睛,接通了:“喂?”
“笑面,还记得我是谁吗?”
青江想了一下这个声音,然后调整了一下语气轻佻的笑了一声:“这不是京极少爷吗?突然来找我又有什么贵干啊?”
这知道号码的速度也是够快的,对方是京极礼臣,时隔这么久似乎终于给出答复了:“笑面啊,上次你说的事,你的雇主有些兴趣,想请你出来喝杯茶。”
如果按照石切丸推测的,对方是安纲的话,青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有去见的必要。老实说他也没有把这份工作干下去的可能和必要了,不过断然拒绝的话又会扯出一大堆麻烦,青江委婉的道:“我近日可是很忙,抽不出身呢。“京极礼臣听起来也笑嘻嘻的:“正好,那位大人近期也有些事情,就是让我来知会你一声,一个月后吧!一个月后你们见一面,那位大人这么希望呢。”
话一下被他说得这么满,青江不知道接什么好,不过还好那边根本没有延长对话的意思,又寒暄了几句就挂了。青江转手就把对方的电话解气般的拖进了黑名单,然后发现短信箱里堆满了歌仙愤怒的警告。从问他又去哪儿了,倒底出了什么事了,到提醒他小心京极家又来了,密密麻麻的几乎挤满收件箱。
青江简直不知道回哪条好,这时候歌仙的短信又来了:你家附近多了很多眼线,你究竟又干什么了,老老实实说好吗?
……京极家这是由不得自己不去的节奏啊,但是现在他在石切丸家里,京极家就是再怎么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把眼线布置到三条这里来——不过这就意味着,他确实还得跟石切丸老老实实相处下去。
但一时半会儿他真的没法直视石切丸,被看到秘密的事,久了也就没有那么生气,但他在石切丸面前依旧谜一样的容易激动,容易愤怒,容易失去平日里的从容。这比什么都让他感觉到慌张,在他怀里发抖这件事回想起来简直令青江崩溃——而且,该死的啊,石切丸干什么不把自己推开非得老老实实的抱着啊?平时不是很狡猾的吗?
不过很快,他饿了。
本来就是激烈的挣扎,再加上之后立刻睡过去,就没怎么吃饭,但是现在石切丸肯定在外面。青江觉得闭门不出看起来似乎更丢脸,于是再次出去了。
这回石切丸没说什么话来又让他生气,只是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眼神里透露出探询来。青江僵硬着身体,低声道:“我有点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石切丸立刻在厨房里忙活了起来,青江总不好意思大爷一样坐在一边等吃的,于是帮着在厨房里帮工切菜,石切丸在他背后淘米,一个转身估计是忘了青江在背后,撞得青江整齐的剁成丝状的黄瓜啪的一声剁歪,眉毛一抽,结果石切丸反倒比他还紧张:“没割到吧?”
青江又感觉到那种微妙的慌乱感,如果放在平时,他估计会嘴贱起来故意嘲讽一下对方的笨手笨脚,但是石切丸为什么——青江束手无策:“没……没有。”
这种束手无措让他恼火,再次提出了那个问题:“石切丸。”
“嗯?”石切丸正在看他的手是不是确实没割到,青江低声道:“你是不是,对我太好了?”
前几次石切丸都避而不答,然而青江似乎在刨根问底。石切丸张了张嘴,实际上说,他也并不清楚这种感情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两个人都不傻,到了这份儿上,显然不可能从正常的关系上解释了。然后青江猛然发觉,离得太近了。
他和石切丸刚刚开始,就已经靠近到互相能感觉到对方的吐息的地步了。然后他的什么措辞全都从脑袋里消失了,就盯着石切丸的脸看,大概是因为熬了夜,他的眼睛里有一些疲惫的血丝,但是眼神依旧十分温柔——青江头一次知道温柔的眼神竟然能让人呼吸困难。
这个,称之为暧昧也好,其他的什么也好,总而言之,再拿错觉和找出理由糊弄也真是……太牵强了,所以果然是……
“喜欢我吗?”青江的声音低低的,刘海因为他头的仰起而微微滑下一些,露出异色的瞳孔,然后不等石切丸回答,他伸手捧住石切丸的脸,往前一拉。
石切丸的嘴唇果然很软。
身后的蔬菜散发出清新的味道,他也讲不清楚自己到底什么心情,就是特别想亲,并且好像在期待石切丸的回应,因为在期待的缘故,他只是半闭上了眼睛,还在偷偷观察石切丸的反应。然后他被石切丸抱紧了,扣住后颈,将这个吻加深下去。
愤怒亦或是慌张,一切情感都慢慢被石切丸的举动中和下去,青江头晕目眩,石切丸的吻技谈不上有多好,但是他这么认真的亲吻着自己,这个认知让他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接吻。好久之后两人松开,青江试图挤出一两句调戏来缓和气氛,结果却是耳朵发红的干笑了几声:“哈……哈哈。”
石切丸道:“这样也很好,那么这样的话,你愿意好好听话看医生吗?我想照顾你。”
这要怎么反驳——青江有一万个黄段子堵在喉咙口,但是最终他只是无奈的点了点头,然后坦率的说出了自己的慌张:“我也想治好……我本以为,没有这么严重。”
石切丸脸上还有被他挠的一道呢,青江伸手摸了摸,皱起眉头:“不过我可没说,对于你不经我同意自己翻出那种事情我不生气。”石切丸立刻表示歉意,并且甚至有些讨好般的问道:“想吃什么吗?”
其实根本吃不进什么,不过青江似乎因为和石切丸刚刚微妙的关系改变而变得精神了一点,石切丸也十分高兴能顺利说服他,两个人吃过几乎可以算宵夜的晚餐,青江由于睡过了,一时半会儿还不困,倒是石切丸本来作息固定,现在已经快接近睡觉的时间了。
青江看着他发困的样子,心情更加好了一点,自己站起来收拾碗筷:“你去睡,我来洗。”石切丸想拿盘子,被他一避:“去睡。”
石切丸看了他一会儿,妥协了,但是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轻轻掰过青江的脑袋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有事叫我。”
青江被他这种小小的细节搞得又十分心动,忍不住撩了一下:“小心我半夜吓得爬上你的床啊?”
石切丸笑了起来:“那我会陪你说话到睡着的。”
竟然谈恋爱了。青江感觉复杂,他可从未想到过原来还会走到这一步,原本的那些胆战心惊,那些莫明其妙的忧虑,现在都因为石切丸成为了他的恋人而变得不足以忧虑。盘子不多,他很快就洗完了,一回身忘记自己切菜的刀还摆在一边的砧板上,刷的给自己手指尖划了一小道血口。
看到血珠从手指尖冒出来的一瞬间,他脑袋里轰的一声空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无声无息的跌坐在地上,手指上的血没有止住,在白色的睡衣上晕出一团小小的鲜红。
只是划伤,只是划伤……!他强迫般的告诉自己,浑身不停地冒着冷汗,勉力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开了水龙头把手指放下去冲,只是划伤,只是划伤,没人要磨自己的手指,也没人再会磨自己的手指了。这样催眠般的说了半天,他才感觉到自己好了一点,然后重新把刀收起来,碗摆进碗橱。
一天之内他竟然两次失控到差点失去意识,饶是他自己也慌张起来,想找到医生,想解决这个炸弹一样的问题。他浑身都是冷汗,走回自己房间的路上又感觉自己脚步虚浮起来,然后看了石切丸的房间门一会儿,悄悄的推门进去。
石切丸听见响动,抬起头,黑暗中只能看见他乱糟糟的头发,他的声音带着困意:“青江?真的睡不着吗?”
“不用你陪我说话。我如约来夜袭了。”青江听自己的声音还算正常,然后走到石切丸的床边,掀开被子,石切丸朝旁边让了让,空出捂的暖和的一块儿,然后一抱住青江,声音稍微清醒了些:“你身上都是冷汗?”
青江道:“小意外,你好好睡觉就行。”
石切丸叹了一口气却也不问了,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发,过一会儿重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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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十分忙,今天终于轻松啦!顺便来回答一下前面有人提到的年龄问题,papa二十八,不是一直是文化部长,但是是在文化部工作了六年,提早一年进学校念书,然后直接三条家内部历练的设定,而青江实际上是二十一,没错接到案子的时候才16岁——所以看上去才好欺负被推了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