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狼

第七章·错乱的时空

“而一个人的死亡能够影响另一个人到什么地步？”

 

青江这回睡得也不长——毕竟没能心宽到在有点紧张的状况下穿着湿衣服睡死过去，而且他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竟然还在上糊里糊涂的哲学课……他对这话题没有半点儿兴趣，因此石切丸车一停，他马上就支楞起脑袋揉着眼睛唔了一声：“前辈……到了？”

 

“嗯，到了，这是我家。”

 

青江瞬间精神了，石切丸以前住的是宿舍，宿舍能有什么好看的，然而现在就不一样了。一想到要进入的是石切丸的家，青江都兴奋了起来，打开车门，抱歉的看了一眼被自己弄湿的坐垫，然后问道：“前辈，这些要拆下来吗？”

 

石切丸一直在盯着他，盯了好一会儿，没说话，青江被他看得反而有些局促起来，不知道该做什么好。石切丸才终于呼出一口气：“哦？没事儿，你下去吧，去暖和暖和。”

 

也是，虽然天气还没有冷到让人瑟瑟发抖的地步，但是这会儿也确实让人感觉浑身发凉了。才想着青江就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喷嚏，连嘴都没来得及捂，等再捂嘴，已经显的有些失礼了。

 

……怎么搞的，怎么在五年后的石切丸面前自己尽出洋相。然而一看石切丸，青江一句抱歉还没说出来，却被他的反应吓到了，石切丸看起来对他刚刚那个喷嚏震惊不已。

 

“你……感冒了？”

 

青江连忙摆手，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喷嚏能让石切丸看起来这么讶异：“大概只是凉了，换了衣服就会好了。”

 

石切丸立刻下车，然后绕到另一边把青江接下来，青江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石切丸接过他手里的馒头，顿了一下道：“既然这样，赶紧进去洗个澡，饿吗？我弄点东西给你吃。”

 

“那倒还好……”青江倒是没觉得除了身上湿冷之外有其他的感觉，石切丸也没有坚持，心事重重的样子，取了门卡刷开大门，然后带青江上了高层。

 

就是普通的小公寓而已，青江一进门，就注意到桌子上密密麻麻的摊着大量的资料，不过他没有多看，石切丸也轻轻扶着他的肩膀，带着他到浴室：“你应该身边什么也没带吧，我去帮你拿一套睡衣……内衣的话，我还有些新的，不过得洗一洗，你先等一下再换。”

 

还能有衣服换，有热水澡可洗青江就挺高兴的了，谢过石切丸，一边打量着屋子一边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这回再开手机，意外的发现能开机了。

 

不是没电了吗……？青江有点疑惑，等着开机画面过去，然而开机了也没用。主页面上信号的地方显示着“圈外”两个字。

 

明明在市中心……不过都在五年后了，手机也出了什么问题也说不定。青江把身上仅剩的一个钱包还有这部手机摆在一边，然后便进了淋浴间。

 

石切丸在外面悉悉索索一直在走动的样子，青江耳力很好，他听到纸张被翻动的声音，还有低声打电话和人交谈的声音，青江在浴室里顿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被石切丸找到这件事，好像不是那么的巧合。

 

虽说石切丸的惊讶看起来确实不是装的，再说了，自己醒来的时候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神社也是早就关了的，和石切丸又能有什么关系呢？

 

而五年前的石切会长，见到自己都会无奈的避嫌一下的，心思也那样容易被自己看懂，更不可能作出什么来了。不过，现在的石切丸看上去却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从反应来看，也不像有另一个自己的样子。

 

他一边想着，一边伸手去摸沐浴露，向后退了一步，哪知道石切丸家的浴缸是上下有一层凹陷的，一脚半踩空，青江毫无防备的一个失重，在滑腻的浴缸里一滑，咚的一声滑倒下去。

 

“啊……！”

 

石切丸立刻几乎是冲了进来，青江好在摔下去的时候抱住了脑袋，只是把胳膊和尾椎磕的非常疼痛，只不过还狼狈的陷在浴缸里，石切丸的脸就看起来惊慌失措的探了进来：“青江？！”

 

青江这一下耳朵尖泛起红来。蜷了蜷，干笑了几声：“哈哈……没事儿，我就是摔倒了。”

 

石切丸在门口惊疑不定的，但又直勾勾的望着他。青江赶紧爬起来，石切丸倒是缩回去了。

 

“没事就好。”他隔着门道：“你小心一些。”

 

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不过青江反倒是心里舒坦不少，看了一眼痛的不行的胳膊，发现红了，过一会儿怕是要出淤青，待会儿和石切丸谈谈好了，再怎么说，石切丸总不会害他。

他把花洒捡起来，无意识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洗完了之后果然内裤还没来得及烘干，青江只好在下半身裹了浴巾，若是以前，他肯定要借机调笑石切丸一轮，不过大概是看大人总还有点儿怵，这回他只是老老实实的坐着看石切丸帮他把内裤晾在了空调前面还拿吹风机吹着。屋里面的纸不见了，青江可以确定除了纸还少了点东西，只是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

 

石切丸也不说话，像是有意要避开谈话一样，青江把他给自己泡的一杯热茶喝完了，晃了晃脚，觉得他是不会主动找自己来说话了。

 

有什么关系，反正以前也是自己先凑上去的。他从沙发上下来，拖鞋也懒得穿，壮了壮胆直接从石切丸的后腰抱上去：“前辈。”

 

石切丸的手一抖。

 

“前辈，我想和你谈谈。”

 

“活生生的……”

 

青江一愣：“前辈，你说什么呢？”

石切丸回过神来，然后放下了手里的东西，青江顺势退开，便宜占到了他也有些心满意足，盘算着从哪里问起的时候，石切丸却率先发问了：“青江，你是从哪里来的？”

 

或许是连日都梦到意义不明的哲学课，青江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以为这是一个要谈心的问题，但是随即反应过来。石切丸的表情可并不是想要与他谈心，外面已经入了夜，确实是很适合谈话。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怎么来的，从哪里来的那段记忆消失了。”

 

他把从神社到这里的事情，详细的讲给了石切丸听了，包括路上看到的细节，还有这只奇怪的眼睛。石切丸一面把内衣烘干了给他，一面收拾了一下听着他的话顺便去煮饭。青江看到他拿出了咖喱块还有蔬菜，在旁边盯着胡萝卜看：“然后我就遇到了你。”

 

他仰起头看了看石切丸：“五年后的前辈，依然在学校里呢。”

 

石切丸把胡萝卜切成小块，拢在一边，开始切土豆，他的表情看上去带有一丝疑虑：“你原来不记得吗……”

“前辈，五年前你是和我吵架了吗？为什么一直躲着我的样子。”

 

石切丸一刀切歪，本来整齐的土豆块被切成了其他的形状。青江用戏谑的眼神看了一会儿这块土豆，然后把内裤悉悉索索的开始穿上。

 

石切丸别过了头，有点儿无奈的样子。等了一会儿不听见声音了，问道：“穿好了吗？”

 

青江没回话，石切丸又等了一会儿转过头去，接着一下子被踮着脚差点亲到他的青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青江一下亲空，有点儿遗憾的样子，看着戒备的石切丸笑起来：“果然这才是我熟悉的那个前……”

 

石切丸突然又跨前一步，然后一把扣住他的脖颈，一个吻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青江说不出话来，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然后就听见石切丸道：“你心里有什么话，尽量和我说，还有……我们没有吵架，我指五年前，五年前你……你……”

“发生了什么呢？前辈果然是在场的吧？要不然不会是这样的态度。”还好石切丸把话说了下去，青江勉强的从不好意思中找出了应对的方法。石切丸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我不在场，但是我知道。”

 

他虽然这么说了，但是放在青江脖颈上的手却慢慢下滑，然后放在他胸口心脏的位置。青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安静的站着让他摸，那头锅水开了，石切丸收回手，一直皱着的眉头总算展开一些。

 

“你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我这辈子都没想到你还会回来。”他把胡萝卜和土豆还有咖喱块倒进去，青江歪了歪头：“是前辈看着我失踪的吗？前辈在找我？”

 

“如果能找得到倒好了呢，可惜我什么忙也帮不上，你……走之后，你的东西我都帮你保管着，如果你想住回去的话我可以帮你收拾一下，但是我希望……我希望……”

 

“我不想走，石切丸。”青江凑过去，笑了笑：“我想住在你身边，我不想走。”

 

石切丸反而像是期待着这个答案一样，如释重负了起来。青江道：“那再给我详细讲讲细节吧，我什么也不知道，在你看来，我是怎么走的？”

 

咖喱嘟噜嘟噜的煮了起来，石切丸把之前就放在那里解冻的鸡肉也放了进去，然后盯着锅看了一会儿，道：“对不起，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我当时都不知道你走了，是歌仙君后来打电话到会室来，我才知道，所以，等我发现的时候你已经走掉很久了。”

 

“这样啊……那前辈，你还有歌仙的电话吗？我想和他也联系一下。”

 

“嗯，有的，不过歌仙君现在已经离开了D市，给我一点时间，我来通知他一下。”

 

青江注意到石切丸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岔开了话题：“前辈呢，前辈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我？啊……我后来读研也在D大，D大邀请我留校任教，我就留下来了。毕竟我也代为保管着你的财产，不走远比较好。”

 

青江听出不对来，微微的挑起眉毛：“你为了保管我的东西，而选择留下来？前辈，虽然我很开心，但是你对我并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义务……我没有家人，但是这责任也落不到我的头上，也不需要你作出这样的牺牲……”

 

“我没有，青江。”石切丸看咖喱开了，用筷子拨了拨，看鸡肉有没有熟，没有扭过头来：“即使没有保管你的财产，我也会留在D大，毕竟我学的是古代文学，本来职位选择也就并不是很宽，而当一个大学老师的待遇并不算很差。”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青江却有点儿不服气，把头伸到石切丸和锅之间，石切丸吓了一跳，忙捞起他一头长发生怕他头发落进锅里，青江盯着他紫色的眼睛：“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啊前辈，不过没有关系，反正我也不差这一点自作多情，就让我再得寸进尺一些吧——前辈，你是不是在说谎呢？”

 

石切丸先是手足无措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找到了应对的方法——他把咖喱捞了出来：“吃饭了。”

 

青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现在他不再怕石切丸了，这还是他的石切前辈，只是变得更为内敛，不再直接的表露出情绪来了而已，不表露不代表不存在。青江没要到答案，却也不觉得哪里不好，乖乖的把饭碗端到桌上。

 

“今天时间不够，只能煮咖喱了，明天我会买些菜做的稍微丰盛一些的。”

 

“没那个必要的，我也很想知道前辈平时吃什么。”青江摆了摆手，尝了一口，意外的发现非常好吃，更让他心情好了起来。石切丸看他吃饭，自己的勺子好久没动，青江顶着他的视线装作没发现，然后觉得今天应该放过他——明明自己才是来到全然陌生的世界中的人，但是他更愿意照顾石切丸的情绪。

 

因此，在吃过饭之后，虽然精神很不错，青江还是告诉石切丸他困了，然后和石切丸一起铺好了床，石切丸想睡地铺，青江却已经先一步窜进了地铺里面盖好被子：“晚安啦前辈，我现在很开心，因为以前不可能这样躺在前辈的被窝里面。”

 

石切丸想把他拖起来弄回床上的动作一顿，无可奈何的叹息着，替他关上了灯。

 

不会就这么简单罢休的，青江睁着眼睛，把自己那个在信号圈外的手机反复的摩挲着，虽然打电话和发短信都不行了，但是他的手机的录音和录像功能都还在。他觉得果然有必要把歌仙也找到，然后让歌仙替他录音一下——石切丸对着他说不出来的话，他得听一下。总有种感觉，那里面有什么对他来说很关键的部分。

 

他划开手机屏幕，然后看了看录音功能，接着意外的发现里面本来就有一小段录音了，时间是15分钟整。只是他还没机会听，就听见外面石切丸也洗完了澡，然后要回来了。

 

青江忙把手机放回一边桌上，作出熟睡的样子。

 

石切丸进来之后，果然到他这边来了，轻轻的喊了几声：“青江，青江。”

 

青江没有反应。

 

石切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俯下身去，青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感觉他靠近了过来，然后被子被掀开了一点，他感觉到胸口蹭上了什么。

石切丸贴在他胸口上，似乎在听着什么。

 

青江确定自己的身体可不会发出奇怪的声音，那么石切丸这是在听心跳声吗？说起来几个小时前他也好像在确认心跳一样的摸自己的胸口……他还没想明白，突然被石切丸摸了一下。

 

与其说摸，不如说是捏，力气不是很大，好像在确认青江的浑身上下，显然石切丸不希望吵醒他——青江就装作没发觉，当手臂上的淤青被发现了之后，石切丸轻轻地摩挲了那里很久，然后青江又听到一声：“……是暖的。”

 

人当然是暖的吧？刚洗完澡，又好好的躺在被窝里了，怎么会是冷的呢？青江不明白，继续没有反应，石切丸松开他，然后伸手去拿他放在一边的东西，就这么打开他的钱包，对着他的学生证看了好半天。

 

青江由着他去，石切丸又出去了一次，他听到翻箱倒柜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石切丸又把钱包放了回来。青江的好奇心快炸了，但是也不敢问。

 

石切丸最后将他抱起来，往床上放好，盖好被子，接着自己想躺回那个地铺里。青江心想可不行，装作无意识的一把抱住了想走的石切丸。

 

石切丸被他勾着脖子，尴尬的弯着腰，小心翼翼的想把他的胳膊放下来，青江干脆呢喃了几声，装作被惊醒的样子：“前辈……一起。”

 

“你睡，你睡。”石切丸看他醒了，便低声哄道。青江更不松手了，他断然没有看石切丸去打地铺，自己睡一张床的那个心思。石切丸挣脱不开，察觉到不对了，不吭声了。青江也感觉不对了，见好就收，大不了自己窜回地铺，于是坐起来往回窜：“前辈要留我一个人在这么寂寞的夜晚，我好难过啊。”

 

他随口一说，然而几秒过后，他都在地铺里盖好被子了，突然被石切丸一把抱起来，接着搂怀里就给躺床上了。

 

青江都懵了，他每天开石切丸的玩笑海了去了，难道五年过去倒是石切丸把玩笑当真了？结果还没问出什么来，石切丸先道：“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青江汗颜不已，玩笑若是被当了真，他倒先缓不过来了。不过看起来好像还是相当严重的事啊……他不敢说话，接着就感觉到自己真的是后背紧贴着石切丸的前胸，头枕在石切丸的手臂上。

 

后背……好热！

 

石切丸显然也紧张的没法睡，但是两人都不吭声，也不知道最后几点，才互相靠着迷糊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