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狼

第四十二章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微妙的沉默了，石切丸是真的紧张，他才刚醒，甚至还有些犯愣，虽然三日月他们来的有些突然，但是有今剑提前来说过，确实还在意料之中。他紧张地望着三日月——以及后面的小狐丸和岩融，三日月拿袖子半掩着嘴：“啊呀，嘛……这可真是……”

 

“我知道他是恶魔。”石切丸现在有些清醒了，他并不清楚三日月他们具体是什么时候来的，或许已经和青江打过一个照面。好在情况不是最糟糕的那种，双方目前还没有敌意，要不然石切丸觉得自己应该能醒的更早——可是没有敌意也有可能只是暂时卖石切丸一个面子，石切丸只好尽可能的先把自己的立场摆出来，青江的手从他刚刚说出那句话之后就是一缩，现在小心翼翼的拉着他的手指，石切丸握的更紧：“我会和你们详细的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的，但是……但是千万不要动他，这是我的请求，我知道我的要求对于天使来说已经是背叛……可我仍然决定这么做。”

 

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我无论如何会保护他。”

 

令他心一沉的是，小狐丸确实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岩融倒是看上去只是吃惊，不过三日月依旧只是拿袖子半遮着脸，视线在石切丸和青江身上来回转了转。石切丸盯着他，又是一阵默然之后，三日月却忽然笑了起来：“我们还什么都没说呢，好久不见啊，石切丸。”

 

这个态度让除了三日月以外的人都是一愣，今剑看着他们颇有些变化多段的表情一头雾水，晃了晃三日月的肩膀：“怎么了？”

 

“宗近，你的意思难道是对这种情况坐视不理？这个恶魔真的和石切丸在一起本身就已经很奇怪了，而且我们才刚刚和那个——”小狐丸皱起了眉头低声凑在三日月耳朵边上道，然而话没说完就被三日月摸了摸头：“哈哈哈哈，是这样是这样，我可没说坐视不理，只是原本大家不是在担心石切丸吗？现在人好不容易见到了，先别急着吵架如何啊？”

 

“话虽是这样说，但这确实着实不是一件小事……”小狐丸支着下巴，三日月原本顺着他的毛摸，然后忽然猝不及防的向反方向一撸，小狐丸头上耳朵一般的毛发一炸，登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嘶的到吸了一口凉气急忙把自己的头从三日月手下移走并且开始整理头发。

 

“不要太紧张，石切丸，还有这位……青江君对吧？”

 

“你……”石切丸看三日月的态度十分和缓，心中不由得大喜，三日月拍拍他的肩膀：“不管如何还是要给我们解释一下的，毕竟我们本以为你已经死在了战场上，不过好在我们没急着举办葬礼，才得到了你还活着的报信，然而即使如此你也没有回来，所以我们认为情况紧急来找你的，你要出去说咱们就出去说吧。唔，只不过要快一点。”

 

能够谈话让石切丸感到松了一口气，他手心里几乎全是汗，小狐丸那边已经整理好了头发，颇有些困扰的看了看三日月，又看了看石切丸，最后盯着青江叹了口气，不说话了。石切丸放心下来，回头看青江，却发现从头到尾就没说上话的青江一脸复杂的望着他。

 

石切丸知道自己刚刚忽然表态，对于青江来说可能是十分出乎意料的事。他也很难和青江说他究竟想通了什么，只是伸手摸了摸青江的脸，低声道：“暂时别离开我身边。”

 

“你在给你自找麻烦。”青江挑了挑眉毛，跟在石切丸的背后，和前面四个天使一同下楼。这个驿站的工作人员恐怕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天使聚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喘，三日月要了几杯茶之后，接着慢慢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石切丸当然记得这封信，那是在舞镇战争刚开始的时候他寄回去的。三日月将这封信放在桌上推回去：“或许你需要从头开始说。”

 

他看了一眼青江，青江安静的坐在石切丸旁边的位置上，手还被石切丸抓着。三日月呼出一口气来：“至少你在信里对这位青江君的评价和你现在所体现的可是完全两回事啊。”

 

“让我整理一下怎么说。”石切丸深吸了一口气，小狐丸扭头对岩融耳语了一句要不要先把今剑带走，岩融点点头，不过也回头低声道：“你们要在这里谈吗？我觉得拖不住那个恶魔多久。”

 

小狐丸叹了口气：“我觉得这个阵势恐怕是来齐了当堂对质的样子，看三日月吧。”

 

信就摆在那里，青江这会儿也知道和自己有关，拿来想看，倒是没人拦他，粗略的扫了一遍之后倒是并不意外，那个时候石切丸可以说是恨他恨得半死，又才刚刚找到个理由，整封信充满了一种牺牲般的悲壮感，至于对他的形容就是天使对恶魔形容的那老一套。确实和现在石切丸这一副明摆着包庇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石切丸那边已经道：“我本来确实应该死在战场上，但是青江救了我。”

 

“哦？”

“……客观事实上的救了我，虽然我们是曾经有矛盾，可是不管怎么样，他救了我，并且他也没有做过什么非得受到制裁的事不可。我知道一下子向你们说明恶魔也不全是完全的恶有点困难，他给我治好了伤，并且其实没有拦着我回去，我只是……我只是被其他的天使所拒绝了，我知道对于天使来说我的行为已经太过分了。”

 

石切丸有点紧张的握着拳：“先说客观的事吧，我伤好了之后，没能回去，然后就很快的遇到了新的战争。我把青江带了出去，当时我对他态度不好，所以也做了很多傻事。是我的错，我给你们写那封信的时候，我自己也有点糊涂……我……”

 

他没说完，三日月和小狐丸对视了一眼，接着三日月轻轻打了一个响指，石切丸先是一愣，接着严肃道：“我没有中迷惑魔法。”

 

“呀，因为你说的话听上去简直和我们熟知的那个石切丸太不相同了。”三日月笑了笑，青江也叹了口气按住将要辩驳的石切丸的胳膊：“的确是这个样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这么拼命，虽然我很高兴。但是再让你说下去，恐怕我才更麻烦。”

 

随即青江帮他补充了各种的细节，倒是一五一十的把这期间发生的事说了。青江的表情看上去并不在意，但是石切丸还是知道作为一个恶魔青江并不会真的一点也不害怕这个阵仗。他们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每当对面有人露出了惊讶异常的表情，石切丸就会帮青江补充，也就二十分钟不到，他俩差不多能说的就都说了。

 

“这简直……”小狐丸已经因为连续的震惊而变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青江偏头对石切丸低声道：“虽然还没有打起来，但是情况看起来也没有那么乐观呢。”

 

“三日月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是小狐丸和岩融他们我不觉得乐观。毕竟以前我们也没有吵过架之类的……在对恶魔的态度这个问题上。”

 

“没错。”倒是三日月先开了口，他嘴角边的笑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挂着，现在也不见了。这个反应让石切丸紧张了起来，三日月道：“虽然不太客气，但是你现在仿佛在告诉我们‘我要去堕落了，希望你们理解我’，会吓到小狐也是当然的，好在我们已经看过一个先例，并且也冷静了几天——鹤丸和我说，你们已经谈过了吧？”

 

“你们见到鹤丸了？”石切丸有点意外，三日月点点头：“嗯，并且他可比你会说，为了防止两边冲突起来，他整整一个晚上都在试图向我们形容他的两位恶魔朋友是多么可爱。相比之下你们的说辞甚至连煽动力都不够。”

 

“这种时候再加上煽动力，不会反而激怒你们吗？”青江其实已经有些微的冷汗沁出了脑门，他的手从石切丸紧握着他的手中抽出来，伸手握住了刀柄，石切丸过去抓住他的手腕，青江暂时没动：“那么，我觉得反应也无非是两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绝对反对，这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选择吧？”

 

小狐丸看上去即将要拍桌表达他焦急的心情了，然而话未出口，三日月忽然稍微拦了拦。

 

“石切丸。”三日月朗声道：“为什么你不把翅膀放出来？”

 

石切丸猛地一顿，青江也浑身一绷，在一片沉默之中，三日月一抬手，石切丸一咬牙抬起头来与他对视着，之前还空无一物的桌面上登时凭空出现了魔力的激荡，对冲卷起灼热的风，放在桌面上的茶杯一下子飞了出去，外面是今剑和岩融在玩耍中的笑声，石切丸一下子站起来，青江也猛地踢翻了凳子整个人绷紧了像是做好了马上就开战的准备。石切丸却只是把他往身后拉，盯着三日月：“放过他，放过他！”

 

“把翅膀，放出来。”三日月重复了一遍。

 

“……三日月！”石切丸恳求般的又喊了一声。刚刚还明显显得激烈反对的小狐丸这回也抓住了三日月的手臂有点楞的问道：“等等，三日月，没必要到这一步吧？！”

 

三日月拍了拍他的手，也站起来，羽翼张开，只是对着石切丸：“翅膀，放出来。”

 

石切丸一咬牙，知道终究是瞒不过的事，他慢慢放出了自己的翅膀，无比明显的，只有一边的左翅，三日月微微眯起了眼睛。石切丸将青江轻微向后推了一点，接着道：“我不否认这是他对我造成的伤害，但是即使这样，原谅他也是我个人的事，更何况他也并非完全出于怨恨这么做的。”

 

“哦——？”三日月手上的魔力陡然加大，石切丸这一下也似乎耗费了力气去抵御了，三日月慢条斯理的道：“大半年的时间内你都生死未卜，音讯全无，偶尔来的信里面都是愤怒和悲伤，人看上去似乎是瘦了，甚至还丢了一只翅膀——那个恶魔给你带来的能抵消这些吗？还是说，你就是打算一定要袒护那个恶魔，即使与我们——”

 

“与你们产生冲突。我不会与你们为敌的，因为是我的错，但是让他走……！”

“走什么走！”原本一直不怎么插话的青江忽然吼了出来，接着他甩开石切丸一直在推他的手，拔出了刀反而插到了石切丸前面。石切丸一愣接着掰住他的肩膀：“你疯了吗？就算你再怎么灵活面对着三四个天使你也根本……”

 

“所以呢？你觉得你们真的打起来的话，我就能跑了吗？比较我和你谁更安全的话，难道不是身为他们弟弟的你吗？”青江一句话堵住了石切丸的话语，接着双手握紧了刀柄：“石切丸的兄长是吗？我刚刚没说到这个细节，但是的确，你们的弟弟在我这儿并不是一直非常开心的，不，应该说痛苦为多，开心也不过就是最近几天的事，但即使这样，也与我的立场无关，如果说天使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的善良的话，那么我心目中的天使就只有他一个人而已，而我这样自私的恶魔可不想放开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无论谁来说，哪怕他自己想叫我离开，我也不会走的。”

 

三日月嘴角边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接着转向石切丸道：“这个恶魔说这样的话呢，石切丸，恬不知耻，如果他今天不死在这里那么或许按照天界的规矩，你们俩都得一起死在这里了，即使这样，你也还是打算继续和我们对峙吗？”

 

“我不想，但是我会的。”石切丸觉得这几个字简直花了自己全身的力气说出来，他周身开始噼啪作响，有轻微的电流显现出来。三日月一扇翅膀，整个驿站里面充满了剑弩拔张一触即发的氛围，三日月道：“要饶过这家伙一命也不是不行，你先从天使的身份降下去，另一边的翅膀也无需留着了吧？”

 

“成交。”石切丸二话不说伸手就去拔刀，青江瞳孔一缩扑过去按住他的手：“你干什么！别听他的！这种事你都答应，你是傻子吗？！”然而还没多说什么就被石切丸捉住了手臂往外拉：“事情也有轻重缓急，如同你说的我是他们的弟弟我不会真的被怎么样，反正现在也沦为装饰品了，没有就……没有！”

 

“石切丸！”青江要按不住他了，脸上开始逐渐浮现出恐慌的神色来，而三日月抬起了刀，接着道：“我来帮你吧，倒计时，你还有后悔的余地哦。”

 

“三——”

 

“石切丸！你给我住手！住手！”

 

“二——”

 

“做到这个地步是为什么啊？！你不是很擅长给自己找借口的吗？快找点什么阻止你自己啊！！！”

“一——”

 

“石切丸！”

 

石切丸一把抱住了青江，紧紧的闭上了眼睛，等着背后传来的剧痛，青江的怒吼声，背景里还有小狐丸有些吓到了的阻拦三日月的声音，他将青江紧紧的抱在怀里。

 

“我只是……不想再后悔了。”

 

刀尖堪堪停留在了石切丸翅膀的上方。

 

三日月露出一个有些无奈，又有些释然的微笑，接着发出了一声了然的叹息。

 

“虽然不能理解，但是看来，你自己也想了很多吧，石切丸。”

 

这一声让石切丸错愕了一下，接着他轻微抖了一下翅膀，还在，睁开眼睛望向三日月，三日月正望着他微笑。

 

“你早就已经是能自己做决定的人了，即使我们这些做兄长的不放心，但确认你能够坚定到这个地步，那么我们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了。刚刚你还担心小狐的反应呢，结果你看嘛——”他笑着指了指抱着他的胳膊使劲往后拽，现在还没反应过来的小狐丸：“在天使和恶魔之前，首先我们是兄弟，那样的话，虽然你以后不会回天界了，会让我们觉得有些寂寞，但是这是你选择的事，你也打算承担后果。”

 

他翻开了手掌，魔力凝结成了一小朵金色的花飘过去：“那样的话，我们能给你的只有祝福而已，如果你们将来要回来，我们会给你们打掩护的。”

 

石切丸先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好长一段时间之后，他才把怀里在轻微颤抖的青江抱紧了，脸贴在青江的头侧，低声道：“……谢谢。”

 

小狐丸也猛地松了一口气的跌坐下来，无奈地撑着脑袋惊魂未定的望着三日月，好久才能开口：“宗近你好歹也先告诉我一声啊……”

 

“哈哈哈哈，甚好甚好，嘛，虽然青江君看起来要气死了，只是暂时说不出话的样子，啊对了，事情还没完哦。”唯独恢复的快的倒是三日月，随着他这么说，石切丸吓了一跳又迅速抬起头望着他，才注意到驿站门口竟然已经有三日月设下的结界，眼下这个结界正在慢慢消散，三日月很苦恼的样子抓了抓脑袋，接着指了指门外。

 

“我想你们还不知道，那也是当然的，毕竟我们来了之后还来不及说呢。”三日月不紧不慢的说，而石切丸已经看见了结界外面站着一个人影，本来那里应该只有带今剑去玩的岩融他们，而这个人瘦的几乎像一把锋利的剑，又高，显然不是今剑或者岩融中的任何一个，三日月还在说：“我们来的路上不光遇到了鹤丸，在舞镇我们也遇到了一位老对手，本来就是因此担心你和恶魔在一起会有危险，不过没想到你们俩会在一起，可是这种事情向来牵扯到的可不是什么单方面的认同。”

 

他退后了几步，举起双手：“我们不会插手，不过因为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们也不会帮忙哦？”

 

结界完全消失了，一个头发长的惊人，却又无风自动的人站在那里，额头上的细长双角以及身后一条银白色的尾巴昭示了来的是一个恶魔，而那个恶魔闭着双眼，身上挂着几条相当长的念珠，青江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一样，从石切丸怀里抬起头，那个恶魔也开口了。

 

“青江。”他用平稳的声音，却有些不容置疑的道：“从那里出来。”

 

青江连手都没松，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门口之后，忽然笑了笑：“啊，我拒绝。”

 

“——数珠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