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狼

第十三章

青江喝醉了可比没醉的时候安分多了，乖乖的随便怎么摆弄，就算问他话也不答，就一直微笑着，偶尔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酒嗝。石切丸问他喝了多少他都没有一点反应，只是扭过头来冲石切丸笑。

 

石切丸被他笑的无可奈何，不过看看人没事，他也就放下心来。青江倒是自己还能走，就是晃，晃晃悠悠的去拉石切丸的手，试图把他的手拢在自己掌心里，然后走在前面。石切丸在上台阶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提溜了一下他免得他把自己绊倒，看他的反应太有意思了，尽管没有回应，石切丸还是和他说话：“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吗？”

 

青江眨了眨眼睛，握着石切丸的手紧了紧，这回倒是回话了，小声道：“知——道。在你旁边。”

 

“那怎么不说话？”石切丸掏钥匙开门，青江挺直了腰左右看了看，然后又不吭声了，跟着石切丸走进了屋子，才靠在墙上道：“唔……我醉了，说的多了可就糟糕了……”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都知道？”石切丸把他从靠在墙上拉起来，然后拉到沙发上让他靠着，青江摇摇晃晃的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好……多说多错，我不说话，不说话就不会惹谁不高兴了。”

 

石切丸打湿了毛巾来给他擦脸：“你怕说什么让我不高兴呀？”

 

青江仰起头温顺的让他给自己擦脸，手指还没放下，玩着石切丸的衣带：“你别想套我话，我喝醉了，我要睡觉。”

 

石切丸摸了摸他的头发：“好的，但是先答应我，下回不喝成这样了好不好？”

青江皱起眉头，一扯石切丸的衣带：“这也不是我所想要的啊？”

石切丸差点被他裤腰带抽掉，幸亏一只手赶紧抓住，把衣带从他手里拽出来系回去调整好：“那下回不去了好不好？你明天估计要头痛了。”

 

青江半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沉默了一小会儿，似乎还是忍不住道：“石切丸……我这次去，是帮你忙……我看清楚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京极不找我的麻烦，不过呢，我确认了……我的雇主就是安纲。”

 

石切丸略微有点吃惊：“你就是为了这个？”然后眼神更加温柔起来，帮他脱掉西装的外套：“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去的理由是这个？”

 

青江冲着他的脸故意打了一个嗝，然后仰头大笑起来，石切丸等他闹够，果然过了一会儿青江笑够了捧着石切丸的脸道：“当然是因为……我也想帮你忙啊？”他思索了一下，醉酒让他的语调拖得长长的，声音本来就好听，现在更是带着一丝慵懒：“虽然这种程度的小忙，你大概本来自己就能做到，但是我也不想总是被照顾。”石切丸被他的举动给安抚的内心柔软，忍不住将青江抱在怀里拍拍他的背：“谢谢你，但下次要和我商量一下啊。”

 

青江闭上眼睛，声音低下去：“唉，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用这种费力的方法啊，但是有关你自己，你什么也不说，我什么也不知道——真是狡猾啊。”

 

石切丸感觉不太对，低头看了看，青江已经在睡着的边缘，身上带着甜香的酒气，脸也发红，但是眉头紧紧的皱着，然后还没等石切丸问话，他突然一下子抬起头，差点撞到石切丸的下巴，然后找了找四周，最后从自己头上扯下来发绳。

 

“翻花绳吗？”青江捏着绳子问他。

 

石切丸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自己也不会翻花绳，但是青江来了兴致，他也不介意陪一会儿，好在青江醉的厉害，光是起局就手抖了半天也没撑起来，他在自己专心致志的应付绳子的时候，石切丸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翻花绳？”

 

“我……？我……”青江终于把起局撑起来了，递到石切丸面前：“优奈教我的……啊，优奈就是那个，巫女。”

 

石切丸手一顿，不知道要不要结束这个话题，但是青江催促一般将花绳递在石切丸眼前：“你不会吗？要不我来……嗝，教你？”

 

石切丸是不会，但是不至于起局都接不下去，凭着见到的印象接过来，然后青江又开始晃着手指准备接下去了，石切丸一边看他老是手指戳歪，一边道：“你记得很牢？”

 

“唔……？当然了，因为优奈答应我，等她肚子里的小孩子出生，我就是哥哥了，作为哥哥总要会点什么才好和弟弟妹妹玩吧？然后我就……”青江将手指伸到花绳中间，慢慢的将下一个局挑出来：“咦，然后为什么，我怎么就……一个人了？”

 

他挑乱了花绳，石切丸立刻甩掉绳子，将他拉起来：“我们不想这个了，来，去睡觉吧。”结果青江这回没被他拉动，一把抓住石切丸的手。

 

“啊啊，我想起来了……她和她的孩子都死了。”

 

石切丸生怕他又想到不稳定的地方去，伸手抱住他亲吻着他的额头：“不想这个了好不好？现在什么事也没有，你在我这儿，你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也没人死去。青江？”

 

青江拍拍他的胳膊，低声道：“没事，我知道我醉了，我就是想到我那时也是什么忙都帮不上她。”

 

石切丸已经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了，但是他感觉到可能是自己的哪个行为引发了他的联想，也不再让他继续想下去，抬起他的脚腕然后给他把鞋脱掉，接着把人抱进房间放在床上，青江的头发很长，几乎到了腰，凌乱的铺散在被褥上。石切丸拍拍他：“睡了好不好？”

 

“好。”青江老实的把自己缩成一团。

 

石切丸等他完全安静下来了，才放松下来，盯着青江的睡脸出神。

 

是的，哪怕他能够知道所有的曾经表露在外界的信息，但是他依旧时时刻刻能够感觉到青江似乎处在一种若即若离的遥远的氛围里，他之前都没有太在意，现在倒是能够想清楚了。青江是一个不与外界轻易深交的人，那么他的世界有一大半都是在和他自己内心在进行交互。

 

而这恰恰是石切丸用任何的手段都不能窥探到的，也是最让石切丸着迷的地方，青江在面对与自己的抗争时，所表现出的顽强简直让他赞叹。

 

大多数精神疾病之所以危险，是因为疾病影响了人的认知和正常生活，最严重的是将人导向自我毁灭，但是青江有一万个自我毁灭的理由，他却在绞尽脑汁的活下去，还活的……意外的温柔和优雅。不过由此也给石切丸带来一种挫败感，因为青江太聪明了，从来不提任何让人难堪的要求，他最大的反抗也不过就是那次上车之前报复一般的小逃跑。这和他想要的那种亲密无间似乎依旧还有一点距离。

 

不过没关系。他俯下身亲吻了一下青江的嘴唇，他有的是时间，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多依靠我一点呀。”他在青江旁边躺下，冲着他低语。

 

第二天残忍被说中，青江醒来的时候因为宿醉头疼欲裂，拒绝动弹，在棉被里就幽怨的露出了两只眼睛盯着石切丸，石切丸苦笑着掀他的被子：“我今天早上可是没有叫醒你一直让你睡到了自然醒哦？但现在要去诊所了。”

 

“就不能不去……？”青江难得赖床的厉害，他头突突的疼，一上午都没从被窝里挪出来。石切丸揉揉他的脑袋，然后把他昨天抽掉的发绳递给他：“一旦断掉就会越来越懈怠的，起来吧。”

 

青江黑着一张脸接过发绳去扎头发，露出了好看的后脖颈的时候，石切丸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青江打了个激灵：“哦呀哦呀我可才刚醒？”

 

石切丸将半张脸贴在他背后轻声笑道：“快把衣服穿上，不然我可忍不住了。”

 

虽然青江头疼，但还是乖乖的上车去诊所。今天石切丸似乎有别的话跟烛台切说，先放青江一个人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

 

“翻花绳？”烛台切听了石切丸描述的情况，愣了一下，然后皱起眉头。石切丸注意到他的桌面上很明显的放着一把小锉刀，指了指：“那个也是治疗要用的？”

 

“是呀，以往一直是聊天，今天要拿出点实物观察他的反应了。”烛台切道：“既然接手了这个病人就要帅气的解决，他现在已经能比较顺畅的说出手指受伤这回事了。”

 

“啊……”石切丸竟然隐隐约约有些嫉妒，只恨自己不是医生，然而烛台切在办公桌前支起下巴想了一会儿：“翻花绳……我担心我理解的还是有些片面，看起来他对那个巫女留下的不全是负面印象。”

 

“什么意思？如果说好印象的话，在那件事发生之前，毕竟是来往比较密切的人，感到亲切也是当然的吧？”石切丸望着他，烛台切摇摇头：“不是这个，我是指，他现在对巫女的印象。唔，我们有一个动物实验可以解释一下，有人将猩猩幼崽的母亲换成了高仿的标本，小猩猩只要一碰到这个假的母亲就会遭受电击——然而它受到伤害之后并没有远离，还是跑去试图从这个假的母亲那里获得安慰——意思你能明白吗？究竟是害怕‘被伤害’这个事情，还是害怕‘她竟然会伤害我’这可是两回事。”

 

“嗯……”石切丸有点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他没有责怪那个巫女的意思？”

 

“不，至少我和他之前聊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他心里是有怨言的，但是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也不能不考虑，总而言之我先再看看，把他喊进来吧。”烛台切又拿出青江的病历在上面刷刷开始补，“至少先把他对‘被折磨’的恐惧里面解放出来。”

 

然而石切丸出去喊人的时候，发现院子里的青江不见了。他有点吃惊，喊了几声，倒是大俱利伽罗冷冷的走出来道：“在道场，鹤丸要和他过招。”

 

石切丸有点意外，不知道自己和烛台切说话的功夫发生了什么，烛台切的诊所是在屋子的前半部分，后半部分是连着屋子，还是别墅级别的，石切丸来做客的时候也知道，顺路摸到道场，打开门：“打扰了——”

 

“哈哈，在后面哦？”

啪啪的木刀相击的声音，青江一个侧身从背后架开鹤丸劈下的一击，立刻退后弹开摆好架势，露出挑衅般的微笑：“哎呀真危险。”

 

鹤丸会剑术石切丸是知道的，不过竟然找上青江过招他还着实有些意外，青江注意到门开了，收起架势：“啊，石切丸，你们聊完了？”

鹤丸先一步扑上来：“哎呀石切丸！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青江还会剑术啊？爷爷我好久没和人过招了，小俱利都不答应和我打，关节都要生锈了！”

 

石切丸也是第一次知道，还没问出口，鹤丸又回到青江那边，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啊这出刀速度真是快啊！刀法也没见过呢，我看看……感觉有点像虎徹？不对不对，又有点兼定的意思，但仔细一看左文字的刀法你也会一点……谁教你的呀？你的打法可真是吓到我啦，哈哈！”

 

没料到鹤丸竟然很有研究，青江面露惊讶之色，石切丸走进来道：“五条家世代习武，鹤丸也算是个老师呢。”

 

青江看看手里的木刀，道：“呃，我也不……”鹤丸又抢先发言：“我猜猜！你顺手的肯定不是太刀，要不然刚刚我钻不了那么多空子，我猜猜……更短一些，大概胁差的长度更适合你吧？而且都是实用招数，这可真是不简单……”

 

鹤丸说到一半，自己似乎明白过来什么，然后看了一眼石切丸，又看了一眼青江，青江将木刀撑在地上：“就像你说的，我学的是实用的技法，也确实用到胁差甚至更短的刀多一些，你说的流派我都去偷师过一点，要说还掺了西洋搏击术呢。”鹤丸鼓起了掌：“那可真是了不起，你自己把招式整合成新的了，恐怕在杀……啊哈哈哈，很实用吧？”

 

鹤丸似乎意识到了青江是一个杀手，石切丸拍拍青江的肩：“烛台切叫你。”青江点点头，然后朝鹤丸挥挥手：“多谢指教，下次有机会也务必教我几招。”

 

鹤丸笑眯眯的挥手道别，然后在青江走后脸色变幻莫测，扭头看向石切丸：“你知道这位……青江先生是个杀手？”

 

石切丸整了整领子：“我当然知道，不过没有关系，话说你们怎么打上的？”

 

鹤丸道：“嘛……我买了一批新的木刀回来，然后太多了一个人抱不动，看见青江站在院子里就喊他一起来搬……然后看他拿刀的姿势就知道他会了。不过感觉有点微妙啊……是不是他用不顺手的刀的缘故啊？”

 

“嗯？”石切丸发出了疑问。

 

“唔，他的攻击基本都……故意避开了劈砍类的动作？好奇怪啊？明明应该是就这么斩下去最顺手来着。”鹤丸拿着手里的木刀，空砍了几下，疑惑的皱起眉头。

 

石切丸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一时间，他并没有在意这件事。

 

今天青江进去的时间比以往都长一些，石切丸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提供的新情况起了作用，然而今天青江出来的时候失魂落魄的样子，低着头，石切丸迎上去，结果意外的被青江抱住了。

 

“唔……”石切丸回抱住了他，然后抚摸着青江的背脊，望向烛台切，烛台切做了个OK的手势，用口型比划：十分顺利。

 

那么这个反应就是正常的。尽管如此，石切丸还是想让看上去情绪有些低落的青江开心一点，轻声问道：“今天要不，我们去逛逛？”

 

青江甩了甩脑袋，似乎也不愿意再想这回事，道：“好啊，去哪里？”

 

石切丸其实也没啥地方可去，三条家当然掌控着很多娱乐设施，但他肯定那些地方都不是用来散心的，就在他想着去哪儿的时候，青江的手机响了起来，被接了起来：“喂？”

 

“青江呀。”

 

……怎么又是这个京极礼臣，青江想挂电话，然而刚把电话拿离耳朵，就听到里面说：“昨天你走的早，还没和雇主谈呢，今天要不你再和他谈谈？你看，这可是个大人物啊，如果你能完成这一单……”

 

青江摁掉电话，关机，然后道：“……安纲还在找你们的麻烦是吗？”

 

“他就没有停过呀，怎么了，他找你？”

“我上次不是骗京极我已经有进展了吗，现在被追着要情报——这件事，可要拜托你负责哦？”

“那是当然。”石切丸道：“不用担心……虽然我们不动安纲，但是他闹得太过分的话童子切也不可能一直不做声，你不要放在心上就行了。”

 

青江本来也没多在乎，把手机扔到后座去，然后突然道：“也不用去哪儿了，石切丸，烛台切叫我能的话，找个人说说那件事，找个没人的地方吧。”

 

石切丸心中一动，十分乐意，于是直接把车开去了郊外，虽然他一贯过的比较低调，但是不代表他没有别的可以藏身的地方——青江看到这个确实有仆人有大院子的日式别墅，才终于有了身边坐着的这个石切丸可是三条家的少爷之一的实感。

 

石切丸道：“这才是家里分给我的房子，但是我不常来，招待家中长辈的时候才会到这个比较安静的地方——要住一阵吗？别看这样，里面可是好好的有人在打扫处理哦？”

 

青江有一种度假的错觉，然后石切丸对着走来的管家低声嘱咐了些东西，青江看到房子里陆陆续续走出来好多人，收拾东西离开，不到十分钟，一队人已经走光了。

 

“这些是……？”青江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石切丸道：“维持房子的整洁也是需要人的呀，不过我已经告诉他们每天固定在10点来清扫了，可以说现在是真的没有人啦。”

 

青江有点尴尬：“我只不过想讲个事而已哦？”

 

石切丸握住他的手：“你愿意和我讲，我真的非常高兴，就当这是我抒发自己的高兴吧，来，我也有点迫不及待想带你转一圈。”